第8章 残烛映

楚无涯跪坐在祠堂废墟中，四周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残垣断壁间散落着破碎的牌位和烧焦的布幔。龙凤烛的蜡油顺着他的指缝渗入骨裂，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他低头凝视着掌心里那颗蠕动的醉仙蛊王卵，猩红的卵膜下隐约可见一个婴孩蜷缩的轮廓。那是苏映雪曾经贴在他胸口，轻声说“将来给孩子当长命锁”时，偷偷种下的蛊。

“喀嚓——”

指骨碾碎蛊卵的脆响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刺耳，惊飞了栖息在枯树上的寒鸦。碧绿的毒液顺着森然白骨滴落，腐蚀的剧痛让楚无涯的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寒潭初遇的场景。那时的苏映雪，冻得发青的指尖颤抖着攥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记忆里少女呵出的白雾，此刻却化作了缠绕在断肢残骸上的怨气，挥之不去。

忽然，乾坤袋中的水月镜发出一阵嗡鸣，镜面泛起涟漪，映出三百道血色荧光。楚无涯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镜面上，镜中的画面骤然清晰——那是母亲临终前的场景。她颈间的玉坠被长枪挑碎的刹那，藏在璎珞夹层中的地窖密钥闪着微光。那是楚家护族大阵的阵眼图，此刻正在血狱阁的祭坛上泛着幽蓝的冷光。

“原来如此。”楚无涯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冰冷。他扯下身上焦黑的嫁衣，裹住裸露的脊椎，染血的婚书在雪地上自动拆解重组。当最后一道血痕与苏映雪的生辰八字重合时，纸页燃起的鬼火照亮了千里外某座密室。命灯爆裂的残片中，他看清了血狱阁阁主腰间悬挂的物件——正是楚家初代先祖的镇魂玉。

尸堆中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楚无涯循声而去，剖开某位堂兄僵硬的腹腔，取出一颗尚未被蛊虫啃噬的元婴。当裹着胎膜的元婴顺着喉管滑入丹田时，魔种伸出的触须瞬间刺穿了他的十二正经。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依然强撑着，对着水月镜的残片整理鬓发。右眼的重瞳里，映出的不再是南离的残雪，而是血狱阁地下豢养的十万蛊奴。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风雪传来，楚无涯将断指按在纸船上，刻下魂印。纸船入水的刹那，整条护城河翻起森白的骨浪，那些被醉仙蛊吸干的楚家人竟纷纷从淤泥中爬出。他们的瞳孔中跳动着相同的狐火，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西方蹒跚而行——那里是血狱阁圈养魔胎的万骷崖。

“好好享用这份嫁妆。”楚无涯抚摸着左眼新烙的狐尾印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第一具行尸咬断巡夜修士的喉咙时，他正跪在苏映雪梳妆台的废墟里，将染血的胭脂混着脑浆涂满唇齿。铜镜中映出他身后盘旋的魔影，那轮廓渐渐与当年寒潭中“瑟瑟发抖”的少女重叠。

风雪愈发猛烈，楚无涯站起身，目光如刀，望向远方的万骷崖。他知道，复仇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血狱阁欠下的血债，必将以血偿还。而他，将亲手点燃这场焚尽一切的业火。

“苏映雪……”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恨意与悲凉。曾经的誓言，如今已化作滔天的杀意。楚无涯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身后是无数行尸的脚步声，仿佛地狱的丧钟，敲响了血狱阁的末日。

“残烛燃尽时，照见的从来不是光明，而是更深的阴影。“

——楚无涯·《噬天札记》补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