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9章 狗绳
清晨五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山林间氤氲着薄雾,湿气像一张冰冷的被单裹住全身。
李染站在古装戏的外景地,穿着那套厚重的黑袍,脚下是湿漉漉的泥地。他感觉鞋里进了水,脚趾冰凉。
剧组的人一个个站得远远的,表情奇怪——不是嫌弃,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不敢靠近的怜悯。
他尝试向导演走去,却发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像脚踝被什么东西拖住。
他低头看,是锁链,一端栓在自己脚上,另一端延伸向雾气深处,看不清尽头。
“谁干的?”他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是林允儿。她神情平静,甚至有点冷漠,手里提着一只道具用的犬绳。
“你不是说要听从安排吗?”她说。
“我听你的,但你没说是这样。”他皱眉,挣扎着试图解开脚链。
林允儿没有说话,只抬手指向远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也穿着黑袍,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他本能地走过去,每一步泥水都灌进鞋底,耳边风声低语:“你抄袭了……你不是编剧……你也不是李染……你只是个替代品……”
当他靠近那人影的瞬间,对方缓缓转身——那是一只金毛犬的脸,贴在人的身体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他。
他骤然僵住,手指发凉,空气像被抽走一样稀薄。他想逃,可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狗脸”开口,用他自己的声音缓慢说出一句话:
“你以为你已经逃出来了?”
李染猛地睁眼。
天花板上的吊灯还在缓缓晃动,是窗外的风。他躺在床上,手心满是汗,胸口剧烈起伏,喉咙有些干。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脚腕,光滑,没有锁链,也没有泥。
只是心跳,还没平稳下来。
他捂着额头坐起身,望向窗外的晨光。梦里的一切还鲜明得像现实,连泥地的湿冷都仿佛还黏在皮肤上。
他闭了闭眼,自言自语地喃道:“只是梦……只是梦。”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感受着世界的寂静,抿了抿嘴。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回床头,脑海却依旧挥不去梦境的残影。
那条锁链的重量,仿佛还勒在脚踝上。他低头望了一眼,皮肤上空无一物,却莫名隐隐作痛。
“你只是个替代品。”
那句话像荆棘卡在喉咙,带着回音,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住自己的手臂,仿佛要确认些什么。指节一寸寸收紧,直到感到真实的疼痛。
他望着窗外发白的天色,突然觉得时间静得出奇,仿佛整座城市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想起梦里剧组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哀悯的疏离,就像他们早知道了什么,而他是最后一个明白的人。
就像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在掌控命运,结果连梦境都开始嘲讽他了。
他下意识摸向床头的剧本,指尖触碰到封皮的那一刻,却迟疑了。他没打开,只是盯着那个署着“编剧:李染”的名字,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荒谬感。
“你不是编剧……”
“你只是个替代品……”
李染闭了闭眼,手指收了回来。窗外的光一点点变亮,现实重新将他包裹,可他却觉得自己没真的醒过来。
或者说,梦境只是揭开了现实的某个角——一个他还没敢深挖的真相。
他坐在床沿沉默了很久,直到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今天的拍摄提醒。
他低头看着屏幕,嘴角轻轻弯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好吧,”他说,“那就继续演。”
他起身,去洗脸。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只有他知道,那只“狗脸”的影子,还悬在他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洗漱完,他照常走出卧室。楼道还静悄悄的,林允儿那边的房门紧闭,似乎还未起床。他蹑手蹑脚地下楼,准备出门前先取快递。
一打开门,清晨的冷风迎面而来。他裹紧了外套,刚弯腰去拿门边那个包裹,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门口地垫上,不知什么时候放着一根——犬绳。
深棕色的皮绳,扣环光洁泛亮,尾端还有未拆掉的标签。
李染脸色瞬间变了。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手臂僵在半空,指尖缓缓收紧。
他迟疑着伸手碰了碰那犬绳的金属扣,冰凉刺骨。
他看向左右,楼道空无一人,监控摄像头安装在高处,但那个角度……正好拍不到门口这一小块阴影区。
他没有立刻捡起那根犬绳,而是转身回了屋,拉上门。
站在门后,他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脚踝,心跳一下一下沉重地砸进胸口。
梦里的锁链还没消失。
现在,它变了形,却出现在现实。
李染没有把那根狗绳随手扔掉。
他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皮质很新,像是刚从宠物店买来的,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塑胶味。他转动犬绳,看见标签上的韩文印刷字迹:
“特价品:仅限今日。”
这本不该有什么问题。但梦里,林允儿就是拿着类似的犬绳站在雾气中,神情冷漠。
他的喉咙动了动,像卡了一口没咽下去的水。
“也许是哪家宠物主弄丢了。”他低声自言自语,把犬绳挂到门内的衣帽钩上,准备等有空再问物业。
可直到他换好衣服走出门,再次经过那根犬绳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细节:
自从搬来这栋楼,他就没见谁遛过狗。
哪怕偶尔听见走廊有脚步声,也从没听见犬吠。这里住户多半是单身年轻人或演员、练习生,养狗的不多——不然他那几次“变身”早就暴露了。
那这犬绳……
他又想起梦里那句阴森森的低语:“你以为你已经逃出来了?”
太阳逐渐升起,晨光透过百叶窗投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道光缝。他站在门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影子,也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和他本人不太同步地晃了晃。
他甩了甩头,不愿再胡思乱想。
但那根犬绳,始终挂在门边,像一道留在现实里的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