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白鹅
啪嗒!
几颗碎石子滚落悬崖,坠入缥缈云雾中,不起一丝杂音。
张纯元眯着眼睛。
仅是一步之差,他就来到了这片沿山小道。
法眼之下,一切的一切,与真实别无二致。
这就是鬼域?
张纯元晋升一境、修成御火诀后心中升起的几许轻松感霎时间不翼而飞。
鬼域之可怕,比他想象中更甚。
无怪乎修行明显不止一境的彩梨姑娘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踏踏……”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张纯元回头望去。
只见一面如冠玉,头戴儒巾,穿着灰白长衫的书生,正背着一竹笼而来。
见到张纯元,书生惊奇:
“山路险峻,先生缘何至此?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张纯元略作沉吟,道:“在下姓张,乃一游方道人,在山里迷了路,这才行至此地。”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要去往哪里?”
“原来是张兄。”书生接过话来:“小生许彦。”
“此来离山,一为赴约,二为顺途售去家中小鹅。然山路崎岖,不知可否与君相伴而行?”
张纯元不露声色点点头:“当然,这是贫道的荣幸。”
在他的法眼中,书生的气呈现灰黑之气,与构成鬼域的气如出一辙。
他是妖?还是鬼域的一部分?
暂时没搞清楚情况,张纯元决定先同行看看,再伺机行事。
同行间,张纯元看向书生背后的竹笼。
透过竹笼间的缝隙,隐约可见一只洁白如雪的小鹅。
它绿豆大小的黑黝眼珠正静静与张纯元对视。
俄顷,张纯元收回目光。
步行数百步,山路拐角出现了一块平地,上有一石亭。
“张兄,小生有些累了,在石亭处暂歇片刻,可否?”
“当然。”张纯元自无不可。
于亭内石桌入座,书生许彦似乎是有些累了,摘下身后竹笼放至身旁,而后趴在石桌上,几秒不到,便酣睡入眠。
“呼呼……”
山风陡然变大,连带着山间的薄雾,都流进了石亭。
“先生似乎有些无聊?”
忽然,薄雾中有一道纤细之声传出,张纯元循声望去,只见石桌的另一个方向上,出现了一位单手撑着下巴、倚靠在石桌上的白衣书生。
他的脸上抹着素白粉底,衬上艳丽的腮红,白与红的搭配,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两条绒毛感十足的流苏自头顶小冠垂下,抚过其别在耳侧的大红鲜花,山风吹动,流苏轻晃。
“确是如此。”张纯元答了句,继而问道:“先生从何而来?不知如何称呼?”
“小生是这座离山上的住客。”白衣书生嘴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意:“先生可唤我离山居士。”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特备珍馐清酒,愿与君畅谈,不醉不归。”
白衣书生语气温和,说完,他张开嘴,嘴角夸张的咧到了耳根处。
他右手伸长,自大张的嘴里取出了一个铜匣,轻放于身前石桌。
铜匣开启,其内具诸肴馔,海陆珍馐,盛放器具皆为铜物,气味芳美。
白衣书生亲自为张纯元斟酒,脸上笑意愈盛,就连鲜红的腮红都晕散开来,将他半张脸染成了红色。
山间的云雾在此刻,变得更浓郁了些。
“君之盛情,却之不恭。”
拿起桌上酒盏,张纯元看了对面笑意盈盈的白衣书生一眼,举杯畅饮。
他借助长袖的遮掩,酒水假意入口,实则皆浸湿内衬。
白衣书生似无所觉,自顾自举杯。
酒过三巡,白衣书生感叹一声:“此情此情,若无佳人抚琴,岂不甚憾?”
“先生,小生心有一佳人,不如让她弹琴助兴可好?”
“深山幽谷,佳人在侧,自是妙极。”张纯元轻语道。
“哈哈。”白衣书生大笑,口中白烟飞出,继而化作女子妙形。
女子戴着白兔面具,端庄秀雅,如大家闺秀。
她嘴含笑意,跪坐抚琴,其声悠悠,如空谷鸣泉。
又是几巡酒过,期间张纯元只是象征性举杯,倒是白衣书生自己,大口喝酒,已是酩酊大醉。
腮红晕满,白衣书生的嘴隐隐变得狭长,两侧脸颊浮现淡淡黑痕,好似狐狸。
“先生莫怪,我家居士酒量不佳,今日得遇先生这般知己,喝得急了些。”
女子轻语一声,起身将白衣书生搀扶到石亭边缘的长椅上。
不多时,白衣书生已是鼾声渐起。
眼见书生熟睡,女子忽然小声道:“妾身与郎君结发,然心中却另有一男子。”
“妾身欲与其相见一叙,万望先生莫要告知郎君。”
语毕,女子张嘴吐气,白烟飞出,继而扭曲成人。
男子端坐于石桌旁,身姿挺拔如松,但脸上却戴着猪脸面具。
“先生,鄙人不擅酒水,喜爱书画,可有幸与君求教?”
猪面丑陋,但男子却是谈吐不凡,温文尔雅。
“书画之事,我并无涉足,倒是道家文书,在下颇有研究。”张纯元笑道。
“哈哈,无妨,无妨,鄙人藏有一画卷,愿与君共赏”
男子大笑,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卷。
画卷刚展开到一半,
恰是时,不远处白衣书生鼾声渐微,翻转身体,似要醒来。
“日上三竿,郎君定是热了,妾身为郎君遮挡阳光。”女子说着,起身来到白衣书生旁,衣袖轻甩,一道屏风出现,遮阳挡光,又侧坐于书生旁,与之共卧,不多时,鼾声再起。
沉默片刻,猪面男子长舒口气:“不瞒先生,鄙人虽与此女有情,但心下却更爱一人,她才情皆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擅舞剑之术。”
“鄙人欲邀她共赏此景,愿先生莫要泄露。”
言罢,猪脸男子嘴巴大张,白烟于半空流转一周,才降落于地,化作一面带白鹅面具的少女。
纤纤细腰,累累硕果,白鹅少女拿起桌上鱼肠宝剑,开始舞剑,猪面男子则以琴相奏。
柳腰轻,莺舌转,一曲剑舞,美轮美奂。
曲终舞毕,白鹅少女来到石桌旁落座,而野猪男子则鼓掌赞叹:“妙极,妙极。”
不远处,酣眠之声渐歇,野猪男子面露可惜之色:“此番与先生共赏,实在幸事,只叹良辰美景苦短。”
“郎君~”
白兔女子的催促,令猪面男子苦叹一声:“先生,有缘再会。”
他张开嘴,一股吸力涌来,白兔女子目露哀色,娇躯开始缩小,就要重回其口中。
当是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白鹅少女的小手。
在猪面男子惊愕、愤怒的目光中,张纯元微微一笑:
“再舞一曲,如何?”
不远处,鼾声停歇,猪面男子的眼神变得狰狞,声音沙哑:“先生莫开玩笑!”
眼见张纯元没有松手的意思,猪面男子的身体开始诡异的膨胀起来。
他穿在身上的长衫被撕裂,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和手臂,整个人达到了恐怖的四米以上,几乎要顶到石亭的顶端。
更令人悚然的,是他脸上戴着的猪脸面具竟与他的脸融合在了一起,嘴巴和鼻子前凸,牙齿滋生成巨大的獠牙,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野猪头。
“把鹅儿还给我!”
“轰!”
石台不堪重负,被体型进一步膨胀的野猪男撑破,它那比人头还大的手掌抓向了张纯元。
只是,就在它的巨手离张纯元的脑袋仅剩最后一厘米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传来。
“不!”
野猪男发出一声惊恐不甘的悲吼,极力挣扎,但身躯却不由自主的开始缩小,并一点点后退。
吸力陡然暴增,碎石、地皮等物,皆被这股吸力裹挟,涌入一张血盆大口之中。
白衣书生醒了。
他张开嘴,所有事物皆被他吞没。
他静静的看着张纯元,以及他手中牵着的白鹅少女:
“古语有云,君子不夺人所爱。”
“先生可否将白鹅归还于我?”
张纯元摇了摇头:“若白鹅为你之物,自当如此。”
“但……若是白鹅是你强抢而来,就不是这个道理了。”
书生低垂着头,语气逐渐阴冷:“也就是说,先生不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