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浮尸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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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吕启明招了辆黄包车回到新业酒店,路上和拉车的车夫攀谈了许久。临下车还多给了他点车费。车夫很少能遇到这样阔绰的大客,点头哈腰不住地道谢。

当然这并非吕启明富裕大方,恰恰相反,这些钱相当于投资。对于吕启明这样的私家侦探来说,信息的来源十分重要。而黄包车夫就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他们数量众多又分散在上海滩各地,因此需要什么人的消息只要靠他们就能打听到。所以吕启明每次坐黄包车都会特意多给点钱,混个脸熟,以便日后有事嘱托他们。

新业酒店附近的黄包车夫没人不认识这位大侦探的,吕启明也经常给他们钱托他们打听目标对象的行踪。而这次去到了百乐门舞厅,那儿的车夫都是生面孔,吕启明下意识地打赏了车夫,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转念一想,反正已经多给了,就随便问些事情。

“师傅。”吕启明见车夫年纪稍大,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上海话喊了句。

“俺不是师傅,也不是上海人,俺是山东的。老板叫我阿财好了。”车夫黝黑的皮肤,健壮的四肢和消瘦的身材,如此强烈的对比令吕启明略感不适。

“阿财,跟你打听些事儿。你经常在百乐门舞厅拉车?”

阿财点头不响,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客户问:“有个老板,姓陈,很胖,还有点秃顶,晓得伐?”

“知道的。百乐门舞厅常客。我拉过他很多次了。陈老板跟老板您一样,给钱都大方,都是好人,菩萨心肠。”说完,车夫自顾自地乐起来了。

“那我问你,你知道他经常和哪个舞厅小姐一起坐车?”

“啊?这个吗?”车夫的表情凝重了些许,眉头皱起,似乎是在尽力回忆,“是个很漂亮的美女,穿着老大老大的裙子,戴着洋人那种帽子,很白。”

吕启明见他描述得不伦不类,并且开始词穷。无奈地问:“再让你见一次你能认出来吗?”

“那必须能啊。”他点着头,跟啄米似的说。

吕启明掏出照片,上面是他决定帮助陈老板老婆后,偷偷让人拍下的照片,上面是穿着西装戴着帽子的肥胖男人,身边是一个五官精致,身着西洋裙的美人,细瞧面容却也能分辨出此人并非国人,兴许是混血,或者干脆就是罗宋人。

“是不是她?”他一指照片中的女人问。

“嘿嘿,可不就是这位大美人了。我给他们拉车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这位。您不知道,这美女身上的味道那叫一个香啊,每次坐完车,都能香上好几个时辰。我都不舍得洗。”

“可以了。谢谢,你可以走了。以后我要再用车还会喊你的。”吕启明赶紧打断他,打发他走。

“谢谢老板,谢谢活菩萨。我一直在百乐门舞厅附近,跑马场、外滩都会去的,老板见到我一定要坐我的车啊……”

新业酒店,始建于民国十六年,位于法租界华山路附近,据说酒店老板是一个华侨,在国外挣了点钱后,借着洋人身份回国置办的产业,除了这家酒店外还有几家饭店,一家丝织厂等。

说是四楼,其实是个假四层,顶层带有屋顶窗,上海人所谓“老虎窗”。整体房间虽然逼仄狭小,但是对于吕启明和他的助手赵玉心小姐来说,也够用了。

从百乐门舞厅回来,顺着新业酒店大堂的楼梯一路踱步上了四楼,走进楼梯口左手边的走廊,最深处的一扇红木门前,抬眼就是一道写着‘启明侦探社’的木制门牌。

他开门进去,把进口的手工编织羊毛毡绅士帽挂在衣架上,风衣则是随手扔在了椅背上。钥匙和自来火盒也被他掏出来,甩在桌上。

“侬回转来啦!”一个银铃般又带着点稚嫩的女声悠悠地飘出来。随即是一阵食物的香味。

“蜜丝赵,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吕启明面带微笑地冲着声音方向打趣道。他时常用洋泾浜的英文来称呼这位侦探社唯一的员工。

“侬来看呀,全是侬欢喜的。”赵小姐端着一盘菜站在门口,修长的身材搭配高开衩的旗袍,以及现今流行的蓬松爆炸头,无一不透露着万种风情。

“蜜丝赵,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哦。我看看啊,荠菜肉丝羹,水晶虾仁,糟溜鱼片,四喜烤麸。赞啊。”

“瞎讲,你在舞厅风流快活,亏我特意帮侬去买老正兴,统统都是侬的菜。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赵小姐闻到了吕启明身上的香气,甚至看到他扔在桌上的百乐门舞厅的自来火盒。

“覅要生气。”吕启明赶紧引她坐下,“消消气。我是去做事体,侬又不是不晓得。客户约在舞厅,我也是没有办法。”赵小姐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吕启明虽然也是江南地区的人但常年在外征战,早已习惯讲官话,只有和赵小姐私底下打趣时才会说些乡音。

赵小姐这翻了醋坛子的做派,换作旁人都能看出来,吕启明自然也能。

他也顺势来到沙发前坐下,掏出照片和咖啡店的账单说:“这个案子侬是知道的,侬也赞同我的做法的呀。我刚见完陈老板就碰到了以前学堂的同学,我们去吃了杯咖啡。”

赵小姐抱着胸斜坐在沙发上,看着单子说:“谁知道是不是和美女吃咖啡去了。”

“密丝赵,你看看,这里是水啊。谁带着姑娘去咖啡店喝水呀。我那个朋友为人老派,吃不惯咖啡,只吃清水。而且,法租界叶探长的名号你不会不晓得伐。”

“叶探长?”赵小姐突然改变了坐姿,将身体转向吕启明,“是叶雄啊,我知道他。他现在可是大英雄了,之前破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案子呢。”

这叶阳旭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打架斗殴也许有他的份,破案?若非是霍桑这些个名侦探帮助,他能破得了?

“阳旭确乃奇人也。但其中也不乏贵人相助。”即便心里有少许嫉妒,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我就喜欢这种长得帅,打架也很厉害的硬汉。很有味道。”赵小姐没有理会吕启明的话,继续说下去了。

吕启明听到这话,更不舒服了。

的确,叶雄现在是上海滩出名的华探,和霍桑那些名侦探关系都很好。而自己只是一个读过军校,混过黑帮,靠着老板资助才能开一个侦探所,且接到的案子全是靠关系得来的小侦探而已。论武力不如叶雄,论侦探才能更不如霍桑。

赵小姐看到吕启明不声不响,已经和他共事多年,她也知道定是嫉妒之心发作,心里也不免有点喜悦,刚才的气闷早已消散,但她依旧抹不开面,便由得大侦探吃闷醋。

“好了。吕大侦探,快吃饭吧。”赵小姐想起有件事情要向他汇报,便借此转移话题,“过会儿会有个小姑娘来找你,是委托案子的。‘老头子’介绍的。”

吕启明转头调侃道:“小姑娘?好看吗?”

“哎呀,要死了侬。人家是个小孩子好伐。才十四五岁。”赵小姐狠狠地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快吃饭,我让她七点来,时间快到了,‘老头子’的贵客可不能怠慢。”

吕启明听到‘老头子’就心烦,比刚才听到赵小姐夸叶雄更烦躁。脸色倏地就变了,简短嗯了一声便去吃饭了。

他们口中的“老头子”叫黎玉亭。是吕启明的义父,后来此人加入了青帮,帮中称呼这种辈分高的人为“老头子”。吕启明在完成学业不久就遇上大革命,他和叶雄一起参军打仗虽然没立什么战功,但也征战四方。在大革命即将成功之前,吕启明在一次战争中负了伤只得提前复员回乡。

没能回到战场上的他,顿时发现自己除了打仗外什么都不会,想要在上海生活下去十分艰难。这期间他什么都干,拉过车,扛过包,烧过水,卖过汤,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困苦。机缘巧合下,黎玉亭看中他肯吃苦,为人老实但又不死板,而且读过书,打过仗,便招他帮自己办事。经过多年的观察,黎玉亭觉得此人是个可造之才,心下欢喜便收为义子。

吕启明虽然并不喜欢这位便宜老爹,但艰难时刻正是他出手相助,他对此很感激的。因此为报恩情,也就答应了。

可相处久了,吕启明发现了蹊跷,他义父的过去十分神秘,他所知道的有关黎玉亭的历史也是从旁人或者是他的客户那儿道听途说而来。

另一方面他经手的生意大多都不让吕启明插手。在黎玉亭加入青帮后,他不仅没有顺势将吕启明介绍入帮,反而经常鼓励吕启明去参加警察、巡捕或者入仕为官。若不是几年前的惨案发生,吕启明根本不会开这个侦探社。

“啊!”突然一个尖叫声从厨房传来。吕启明连忙起身前去查看,只见厨房内飘满了白白的面粉,一时间如腾云驾雾般,仿佛仙境。

“怎么了?”

白雾之间,一个身影匆匆冲到灶台前,熄灭了灶火。紧接着就是赵小姐松了一口气叹息然后说:“幸好来得及关火,不然就爆炸了!”

“到底怎么了?”吕启明不顾面粉的呛鼻,走了进来。

“刚刚面粉袋子破了,我没发现。我本想把袋子拿走,一失手就掉了,这一砸,把面粉全砸出来了。都是我不好。”

“那爆炸是什么意思?”吕启明好奇地问。

“我的天,歇夫?你不知道?面粉遇到明火可是会被点燃的。像我们这种小厨房间,面粉满天飞再遇到火,可是会爆炸的啊!这叫粉尘爆炸。”

“哦哦,知道了。”吕启明对于洋人格物学一向不太懂,也没怎么学习过,自然也就听过算过,随后补了一句,“你自己多小心。我来帮你收拾,这样快点。”

吃饱喝足后,吕启明心满意足地拿起椅背上的披风,准备下楼去恭候这位小委托人。临出门,他也不忘把门口衣架上的帽子摆正,并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赵小姐在后面出神地盯着那顶帽子。她知道还不是时候。

那件风衣是她买给他的,新新百货商场三楼,舶来品,高端货,防风兼防雨,特别适合侦探和军人。

那顶帽子是亡妻送他的,跑马场附近的一个裁缝店里,学徒拙劣地模仿着洋货,做了两个礼拜才交货。帽子有点开线,颜色也不均匀,防得些风但容易漏水,甚至材料都是边角料的便宜货。

他喜欢帽子。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