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游龙
翌日，雨停。
风清，气爽。
三人再次上了渡船。
云伯天与圆圆、青青在船头据桌而坐，江风徐来，畅人襟怀，把酒当风，望着两岸长林，好不惬意。
温青青忽地说道：“姓……云公子，昨天你的故事可没讲完，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被掳劫进京了，后来怎样了？”
云伯天听了这话，转头一看陈圆圆，便点了点头：“那女子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是国色天香，哪怕贵为皇帝，一见一下，也为之动心。将她纳入后宫，与之多日缠绵。
然而当时国内起义军声势浩大，那女子陪了皇帝几天，朝廷就丢了几座城。
皇帝立刻清醒，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耽于美色，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国人，便将女子遣送出宫！”
温青青忍不住道：“这关那女子何事？”
陈圆圆在旁一直听着，默不作声，这时却也长叹一声。
云伯天也叹了一声：“世人愿意享受风光，却不愿意承担责任，一旦出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就从旁处找借口，俗称推诿扯皮，这是人的劣根性，倒也不用这般生气！”
“而不管怎么说，皇帝清醒了，可皇帝的老丈人却舍不得富贵，他又将这女子养在了家里。
当时正值乱世，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便成了他的拉拢对象，那女子在席间只是献了一场歌舞，那位大将军的心就被俘获了。
后来这女子顺理成章成了将军姬妾，可那位将军在外领军，镇守要塞，抵抗外族，按照规矩，只能将女子留在京城。
而这一留，又生出了一场大祸端！”
温青青好奇问道：“什么祸端？”
云伯天轻轻一叹：“当时朝廷腐败，人心不齐，就是兵士的军饷都发不下来，而那时候义军蜂起，虽说良莠不齐，但有一伙起义军得了高人指点，约束士卒，得到百姓支持，大军声势已成，兵锋所向，直接破了京城。
皇帝找了一颗歪脖子树上吊自尽了。”
温青青冷冷道：“这老儿还有几分骨气！”
云伯天道：“这位皇帝本来是刻薄寡恩，刚愎自用，也就干了这件事，让自己风评好了许多。”
陈圆圆只管呆呆出神，不觉眼眶中涌出泪水。
温青青正要再次询问，蓦闻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声，划破长空传来。
忽见一名船工奔来，高叫道：“公子，看来麻烦到头了，前面水路被人封了，还有船过来了，怎生是好？”
温青青飞身抢到高处眺望，果然上游宽阔的河面上被十几条船封住，一艘快舰如飞驶来。
青青疾喝道：“快，加速，左舷。”
她想让大船去撞小船。
却听伯天道：“停船！”又对圆圆说道：“姑娘，你在舱里呆着，不用怕。”
陈圆圆虽然女扮男装，可也太过俊美，很容易让某些兔爷看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众船工听令，橹停帆收，抛下铁锚，不再前进。
云伯天但见这本是一片十分僻静的江面，除了这些小舟之外，还有一艘双桅巨船缓缓驶来。
快船轻便快捷，须臾间，便闻木橹拨水之声，距离伯天等座船愈来愈近，两船距离不过五丈。
伯天凝目看去，只见对面船首站了四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枯瘦老者，留了疏疏的短须，一个是中年大汉，身材粗壮，另一个则是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还有一个就是沙老大，正在给老者指指点点。
除这几人外，尚有两人，一个掌舵，一个打桨。
来船泊在云伯天座船四五尺处，船头四人纵身一跃，落到船上。
那老者阴恻恻一笑，拱手说道：“这位便是云老弟了？”
云伯天侧脸望了几人一眼，见这老头身材瘦削，面皮蜡黄，一双三角眼中精光四射，太阳穴隐隐凸起，显见内功造诣甚是精深，点头一笑：“正是！”
他只略略一答，目光便投向了那艘正在驶来的双桅巨船上，就见船头立着一个长衫儒巾的年轻人，衣袂飘飘，身形不动如山，不禁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主角袁承志吧？”
温青青脸色冷峻，秀眉微挑，道：“荣老爷子，你也真敢来啊？”
荣彩斜眼一睨温青青，冷笑道：“这位云世兄是你的相好吗？”
温青青登时满脸通红，怒喝：“我尊称你一声长辈，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
那妇人突然双眉竖起，骂道：“你这小娃娃伶牙俐齿，半路抢了我们看上的黄货，有你这般尊敬长辈的吗？
你温家大人把你宠得越来越没规矩啦。我倒要问问你爷爷，这般不讲道义，都是谁教的？”
温青“哧哧”一笑，神色极是轻佻，说道：“某些人自以为年纪大些，便可以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荣彩瞥眼看见桌上杯盘之间有块空地，手起一掌拍了下去。
这一掌势挟劲风，噗的一掌，击在船头桌上，桌面登时碎了一个大洞，但桌上的杯儿盘儿碗儿却也不动一下。
温青青微笑道：“荣老爷子的功夫如何，我早就知晓，何必在此卖弄，你要显功夫，去显给我爷爷们看。”
荣彩日间得报温青青半路截胡了两千两黄金，得知云伯天手段后，心中知晓对方是内外功俱臻上乘的武林高手，只是无法判断对方出身。
他是成了精的老江湖，焉肯轻易开罪这种不知根底的武学高人，但云伯天指名索战，他一帮之主，却也不能不理。
是以上得船来，看似权当没事发生一般，实则先借机向云伯天一展功夫，他若心生忌惮，显然武功有限，根脚不深，自己再来个见好就收，互相结纳一番，也就不伤体面了。
这正是江湖生存的不二法则。
若是一见面就打生打死，迟早横死！
然而荣彩又被温青青冷嘲热讽，老脸涨得黑里透红，冷笑道：“你别抬出你那几个爷爷来压人。他们若真有本事，也不会让女儿给人糟蹋，也不会有你这小杂种来现世啦！”
原来温青青的母亲温仪曾经被金蛇郎君掳走几个月，江湖都有所知，毕竟崆峒派、十方寺高手被温家请动，就是以女儿被恶贼掳走为由。
这与血刀老祖掳走水笙，整个武林中人都奋起追杀血刀僧一个道理。
后来温仪回到家里之时，虽是清白之身，但金蛇郎君风评不好，孤男寡女，难免瓜田李下，传出她已经失身之言。
后来夏雪宜再次来到温家与温仪有了夫妻之实，怀上了青青。
温家五老毕竟不知道金蛇郎君究竟死没死，为了留个后手，便留下了温仪母女。
但金蛇郎君掳走温仪，当时江南武林同道几乎尽人皆知。夏雪宜与温家仇深似海，温家五老自然不会说温仪与夏雪宜两情相悦，那么温青青是温仪被人奸污的产物，也就这么传了出来。
温青青出生问题是她心里至痛，可她素来性情刚硬，又听过不止一次，然而云伯天在旁，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惭愧，忍不住眼圈红了，白玉般的双手不住抖动，两眼已经留下泪来。
游龙帮几人却大笑起来。
游龙帮人众都是衢州附近龙游县人，将“龙游”两字倒转来，称为游龙帮。
龙游人大多方正端严，游龙帮将两字倒转，人品便不怎么规矩了。
荣彩阴森森地道：“哭有什么用？快把金子拿出来，这位云朋友也该分上一份。”
云伯天道：“那些黄金我可没兴趣。”
荣彩笑道：“好，今日看在云公子面上，我们也不与这丫头计较。”
看向温青青：“丫头，那批黄货兄弟们跟了一路，也不能白白辛苦，你若肯交还一半，咱们立马拍屁股走路，不再啰嗦！”
温青青冷笑道：“你啰嗦我就怕了么？有胆子就自己来抢，想让姑娘双手送上，那是老猫闻咸鱼——嗅香（休想）！”
荣彩微微冷笑，眼见云伯天面皮紧绷，不发一语，冷冷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乌龟原是王八种。有这样的老子，就生这样的小畜生。
今日再让你这小辈在老夫面前放肆，我就不姓荣啦。”
也不见他身子晃动，突然拔身落在温青青面前。
温青青刷刷两剑，刺向荣彩。
荣彩左掌朝下，右掌向前一搅，搅起一团旋风，掌势极为凌厉。
温青青虽然身有长剑，一觉掌风涌来，却也只能躲闪，拆得十多招，荣彩面露狞笑，左掌呼地抓出，正是大力鹰爪功，温青青暗暗吃惊，忙乱中右手一抖，长剑刺向荣彩小腹。
荣彩轻哼一声，右手向前抓出，左手掌势一沉，抓向青青手腕。
温青青只觉掌心一热，铛啷一声，长剑落地。
荣彩脚尖一挑，长剑落入他手，说道：“今日若不给你留个记号，只怕你日后忘了老夫的厉害！”手持长剑，刺了过去。
温青青眼见一道青光，向面门刺来，慌忙转身，长剑贴着耳轮刺过，带起一溜血光。
温青青忍痛咬牙，使出身法绕到云伯天一边，荣彩左手抓出，温青青躲避，他右手一挥，青青慌忙低头，这一次长剑掠过头顶，头巾登被削落，发髻散落，长发下垂披脸。
到了这时，荣彩挺剑又刺向青青面门。
青青已经无力躲闪，只觉青光耀眼，吓的惊呼尖叫，忽见人影晃动，场上多了一个人，那人右手一招，将青青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