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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
更幸运的是,丁浪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启蒙老师。班主任刚从师范院校毕业,与学校里那些连拼音都读不准的“老头儿”老师相比,这位年轻女老师的拼音显得特别标准,所以丁浪的普通话水平明显要比现在身边的同龄人好一些。年轻女老师给丁浪带来的不仅是标准的普通话,还有全新的教学方式,她会让孩子们上台分享学习发现,还时常点名让大家在课堂上畅所欲言,甚至鼓励孩子们参加艺术活动,登上舞台。丁浪是舞台的常客,唱歌、跳舞、打快板样样出色。总之,从学前班到一年级,再到四年级,在年轻女老师的呵护下,丁浪收获了自信,虽然学习不是特别拔尖,却觉得自己是班级里比较聪明的,也可以算在好学生之列。值得一提的是,年轻女老师很早就讲到了以后社会中人们学习、工作都会用电脑,这让当时尚未接触过电脑的孩子们产生了无限遐想,以至于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丁浪总是想着要做跟电脑有关的工作。
小学的课程是轻松愉快的,每年寒暑假更是孩子们的快乐时光,丁浪同妹妹和堂弟丁伟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后山的小河沟,因为可以趁着砍柴的机会去小河沟里游泳。河沟是马蹄河的支流,水不深、清澈、流速很缓,要翻过后山才能到。每天中午吃完饭,丁浪就拎着砍刀出门,爬过后山,沿着小路下坡,然后再上山,到达砍柴的地方,河沟就在脚下。先抓紧时间砍柴,用带来的麻绳捆好柴火,扛下山就到了河沟。丁浪在山路上如履平地,走在陡峭的山崖上也不会害怕。被马蜂蜇,被虫子咬,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看到粗粗的长蛇,那是山里常见的菜花蛇。山里的孩子似乎都会游泳,像是无师自通一样,玩着玩着就学会了。游到傍晚,再在河沟边的大石头上面晒一下。那一片全是小孩子,光着身子在那里跑,直到身上干透了,自己玩累了,才踏上归途。丁浪一直觉得,河沟是儿时的乐园,归家之途是磨炼意志的台阶,因为爬山、砍柴、游泳、玩耍都耗费体力,在玩够了、体力耗尽之后,还得走几公里的山路回家。尤其是在回家的路上,孩子们还会攀比——谁先跑上陡坡,谁先登上山顶。有时候看到柴好,会砍得比较多,重量也会增加很多,即便不和小伙伴攀比,丁浪也得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可一起去砍柴的孩子们攀比起来很是认真:在回家的路上会有几个宽敞的路口可以休息,无论扛着多少柴,没到休息点就不能休息,半路休息的会被其他人看不起,所以再累也要死撑到休息点才能把柴捆从肩上卸下来。这段体验,让丁浪受益匪浅,很多次遭遇困境,觉得不行了,回忆起砍柴、背柴的经历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坚韧的性格和结实的体魄或许是在扛着柴捆回家的山路上慢慢磨炼出来的。
与砍柴相比,干农活是真的烦。父亲不在家,丁浪和哥哥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力。假期里,丁浪每天很早就会被妈妈叫起来,扛着背篼,到山上去挑粪挑水、打猪草、拔豆子、掰玉米,再背回家,背篼凸凹不平的地方很容易把后背磨伤。童年的伤不止于此,那时丁浪和哥哥都很调皮,一旦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或者做错了什么,都会被母亲暴打一顿。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丁浪还会说“超疼”。其实那时常挨打,不只是因为丁浪调皮捣蛋做错事,还因为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心情不好,拿孩子发脾气。一个女人独自支撑一个家,生活中的压力自然要大很多,可惜几个尚不知事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母亲的苦楚,只记得痛彻心扉的疼。
五年级时,学校突然接到教育局的通知,要男女分班,班里新来了一个年老的班主任。新班主任刻板教条得多,丁浪很不适应。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都慢慢懂事了,外面世界的诱惑也多了起来,青春期的叛逆心也逐渐增强,丁浪对新班主任的抵触情绪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年。一直觉得自己家里穷的丁浪开始注意周围的人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对物质的欲望冲淡了对学习的渴望。
尽管六年级的时候,年轻女老师重新成为班主任,但丁浪的心思已经飘到学习之外,对新开的英语课,他更是深恶痛绝,原因是英语老师上课时让同学挨个起来念单词,丁浪发音不准,引得全班哄笑。这对好胜心很强的孩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丁浪对英语本来就不高的学习热情彻底烟消云散了,从那时起,他不再主动背单词,反感灌输式的学习。丁浪觉得自己是大山里的孩子,如果不出大山,这辈子恐怕也遇不到一个讲英语的外国人,所以不学没什么关系。他还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语言天赋,很多单词在他眼里长得差不多,记也记不住。到初二的时候,丁浪完全放弃英语学习了。
转眼就到了小学毕业的时候,分别前的最后一节课,年轻女老师哭了,丁浪哭了,全班都哭了。孩子们是年轻女老师的第一批学生,女老师是这批学生人生中的第一个老师,彼此之间的感情是单纯、质朴、真挚的。丁浪哭得很大声,年轻女老师走过来安慰他,还在笔记本上留了一句勉励的话:“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多情自古伤离别”,虽然不是什么诀别,但分离总是痛苦的。不过分离的痛苦是短暂的,很快丁浪在朱家沟学校里迎来了自己的初中生活。
从上小学开始,丁浪每天沿着国道从家走到朱家沟学校,年纪小的时候需要半个小时,随着年龄的增大,单程时间缩短到20多分钟。小学时,由于中午要回家吃饭,每天来回四趟;到了初中要上晚自习,晚上也要回家吃饭,一天来回要跑六趟,鞋子的磨损速度变快了。一双新鞋子,只需要一个星期,鞋底就会被磨平。不只是丁浪,班里每个同学的鞋底都磨得很平滑,下雨天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到了冬天就更痛苦了,晚上的气温虽在零度以上,可大山里的湿冷是刺骨的,山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家里和学校也没有取暖的地方,屋里屋外一样冷,即便是皮实的初中生,冷依然深入骨子里,每天来回的路途变成了一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