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勃勃生机 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在这片‘深海’的另一端，漆黑如夜、平稳如镜的水面倒映着与虚圈别无二致的夜空。
无限延伸出的水天之间，散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瓮与碑。
石制、陶制、或是破损、或是倾倒、贴着令人无法解析的符咒、被殷红如血的注连绳封住了口......
从这些瓮与碑开裂与破损的地方可以看到内部一片迷蒙的景象。
那是仿佛将世间一切事物搅拌在一起，化作难以分辨的漩涡的令人作呕的混沌。在那片翻涌的混沌中，不时有几颗眼睛睁开，顺着容器破损的痕迹窥探着外界，随后身处难以描述的肢体。
那些肢体的形态不断变换————不，与其说是在变换，倒不如将那些东西视作‘披上了让人勉强理解’的外皮。
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会从自己的认知中找到勉强能够对应的图像贴合上去，以免让自己的大脑沸腾起来。
那是禁忌，那是无意义的扭曲。
那是奈落正在看守着的东西。
“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
被刹那认为再度陷入了沉睡的奈落，正侧卧在那尊最为巨大的陶瓮旁。
觉察到了瓮与碑中异物的动静，浑身缠绕着强烈倦怠感的奈落向已经攀援到了身旁大瓮上的肢体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下一刻，那歪曲的肢体便仿佛被什么不存在的事物摄起、折断，然后在不断的扭转中爆成漫天血雾，洒落到漆黑的水面中。
而其余伸出的肢体唐突一顿，随即以更为迅猛的姿态涌向奈落。
奈落坐起身，低头注视着自己指甲上涂抹着鲜血般鲜烈赤红，与长发一同垂进水面的赤裸双足。她微微晃了晃身子，双足在水面上荡漾出一阵涟漪，映照在那双纠缠着青与赤的眼睛中。
她的视线越过涟漪与深沉的水面，看向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奈落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的......”
远远眺望着刹那的真姿，奈落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她蜷缩起身体，双襟的铃铛摇晃着，散发出无声的波动。
无形的波纹迅速扩散，被触及到的诡异肢体顿时停滞在半空，随后尽数炸裂。
“刹那...要加油哦......”
“ん？”
奈落在与什么东西抗争，刹那仍未知晓。
但在他终于冲出那片束缚了他近千年的漆黑之海后，所见到的景象确实与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那是一片荒野，取代了天空的，堆砌着累累尸骨的荒野。
尸骸、残骸、被撕裂的身躯、零落的肢体、粉碎的假面、腐臭的脏器......即便相隔甚远，几乎只能看到大片大片污浊的色彩，刹那却依旧能够分辨出那些细微得仿佛从高塔之巅俯视塔底聚集起来的蚂蚁那样细微的痕迹。
在刹那探出头的一瞬，无数昏黄的眸光逐渐在那些尸骸的眼眶中点亮。黄昏般的色彩化为浪潮，几乎永无止境的在这片昏暗中扩散开来。
他们发出无声的咆哮，争先恐后的向上递出了肢体，试图将高高在上的刹那扯下，让他也成为这无尽尸骸之中的一部分。
尸骸们堆砌成塔，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哈...这么个兴致啊！”
四条手臂‘撑住’海面，将自己长长的躯体从深海中拔出的刹那露出恍然的笑容：“不对，应该说只能是这样才对吧————作为虚，不像这样可不行！”
如同自高空坠落那样，从‘海面’探出身躯的刹那瞬间被重力捕获，向着‘地面’坠落。
他看到了曾囚困自己精神数百年的‘漆黑之海’随着他的坠落，在视野中逐渐显现出边界，越来越小，化作一颗燃烧着的漆黑太阳。
漆黑的日轮仿佛天空的漏洞，倾泻着鲜烈如血的光彩。
“这可真算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呢————虽然都是些死皮赖脸阴魂不散的家伙，但也没差了！”
刹那张开恍若挂载着无数剑戟的武器架一般锋利凶悍的双翼，以全身的喷口进一步加速，化身轰裂大地的赤红魔枪一举贯穿尸骸之塔。
沐浴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破损声音中，他似蛇似虫的躯体迅速盘卷，掀起一阵致命的旋风。
因冲击而碎裂的身躯外壳被掀起飞出，由灵压裹挟着化作尖锐的锋刃，将被卷入其中的尸骸尽数撕裂。
常有人说，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火，而是冰。
王朝会化作一张史页，太阳也终有一天会熄灭，宇宙在近似永恒的黑夜里呜咽，最终也会归于‘无’。再怎么拥有才能，再怎么绚烂夺目的人也会逐渐消弭掉所有痕迹。
但刹那觉得，整个虚圈就他妈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每一匹虚都在燃烧，竭尽所能的让自己更加炽热，足够烧却一切靠近的事物。就算彻底燃尽了，化作雪白的灰了，也要飘起来把自己扬进别人眼睛里。
眼下这片景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以及曾被他击败、被他吞噬、成为他一部分的虚的残骸。明明是早就被埋没的‘败者’，然而那些身影却在此刻如此明晰。
他们操着与尸骸相称的冷硬声线，用砂砾摩擦般粗粝的声音诅咒着、咒骂着，仿佛不把刹那贬低到尘埃之中他们的死就毫无意义。
以刹那的性格，本应用更大的声音回敬过去。但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尸体与混在其中，完全就是一副‘为什么你可以活下去而我就得死’的不讲道理的模样。
好一场自攻自受自捣自眼的六国大封相，看得他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想来他也确实算得上是‘作了弊’，如若不是拥有廻生，他现在也应该在不知道谁的体内这样丑陋的咒骂着。甚至因为活了一百多次，被他吞吃的虚的数量也算是成倍增加。
真是罪过罪过。
“来相互诅咒，相互厮杀，相互吞噬吧！”
所以他决定把这些个死而不僵的东西，全都再杀一遍。
“唯有胜者，才能升入天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