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1章 大功告成
陈故收起所谓的“狗屎”,对着手掌呵了口气,五指顿时纤尘不染。
对着神会和尚双手合十,搓了搓。
神会和尚果真心领神会,手中托着的铜碗忽地变为金盆大小,里头的淡金色血液也是随之高涨起来。
然后陈故就在陈腴惊愕的目光中捋袖,竟直接在这金盆鲜血中濯手起来。
还不忘贴心安慰道:“放心吧,小鱼儿,师爷这手是干净的。”
陈腴外行看热闹,只瞧着金盆之中的金色越来越少,还有师爷的面色也是变得肃穆,便知这些看似随意的濯手并不轻松。
最后陈故双手脱离金盆之时,已经被晕染成灿金之色。
而那金盆之中原本的血液,却是变为殷红。
陈故举着双手,对着神会揶揄道:“法兄,这是好东西啊,你要不再舔舔回去?”
神乎和尚直接摇头。
老喻却是忽然插话说道:“给我抹金身上好了,我不忌的。”
陈故笑道:“你倒是比淫祀还根底混杂了,佛性你也要?”
老喻只是叫他快些使来。
而后陈故和神会两人便是各行其是,一个给莲台上喻太公虚假的金身涂金,一个则是开始给供台上姬月姑娘的白骨涂红。
陈故交代陈腴说道:“可以把长吉先生的画作拿出来了。”
陈腴点头一半,却是一愣。
“画收在假龙吟里了啊。”
神会和尚闻言,只道:“掌中佛国,莫要着相了。”
陈腴低头,见自己手中淡淡的金色“卍”字犹在,将信将疑尝试一番。
果然一幅未卷的画作就直接出现陈腴手中。
这画,怎么说呢……
正面是正面,反面是反面,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除了扁扁的,无异于女子胴体。
陈腴当即扭头,不敢直视。
神会和尚却是盯着陈腴手中的画皮,目不斜视,甚至看完一面,又叫他再翻一面。
白骨观第三重境界,便是逆推,白骨生肌。
先从双大趾起,渐及十趾,次为脚、膝、腿,再至中部五脏六腑,又从指、手、臂、肘,终至头部,循此顺序,周身皆生满肌肉。
当全身肌肉生满后,此重生之身便转化成十六岁的童真文殊菩萨相,智慧敏锐,德相威猛。
当然,神会和尚会收敛一些神通,免得过犹不及。
陈故道:“小鱼儿,你辛苦动个嘴子,先把画皮吹起来!”
陈腴闻言一愣,“怎么吹?”
陈故笑道:“对嘴吹啊,咱们这边不是有个地名叫筏头吗?多产竹、皮筏,吹浑脱你总见过吧?难不成是对魄门吹的?”
陈腴是知道如何吹皮筏子的,却是面色微红,有些羞赧。
“这……这不好吧?”
老喻也是插嘴道:“没什么不好的,你师爷就是诚心叫你吃嘴子呢。”
陈腴闻言更加窘迫。
陈故见状,促狭道:“也是,毕竟女授受不亲,要不叫梁上那条黑蛇下来吹,她是母的。”
梁上的胖婶听到了,又是像蛛蝥一样垂挂下来,笑道:“小腴哥要是介意这人皮恶心的话,我可以代劳的!”
陈腴一听,顿时冷脸道:“你一边去!”
胖婶歪着头,有些委屈。
心想你们这些人有病吧?
招来挥去的,拿自己寻开心呢?
陈故终于不再打趣自家徒孙,而是阐述其中利害关系。
“神会师傅血中有大修持,祓去佛性之后,以此造化她身,生出经络血脉来,到时候作为浆糊最佳,粘连画皮,就是鬼差站在面前,也看不出阴阳之别来。”
“至于你,便是要用那导出元阳的神通,存想行气,将内在阳气加以提炼、运转,道术称之为‘采药’,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你最近吸收了太多太阴之气,是到了阴极生阳的时候,至于如何运作,你问喻公吧,我对道法不熟,反正要想让姬月彻底活过来的话,你的阳气也是一味不可或缺的药引子。”
陈腴闻言,顿时郑重几分。
喻让也是说道:“我虽不通道术,但曾有高功登门授法,我今日再传授予你一些精要,所谓阳极生阴,阴极生阳,阴阳相得,道乃可行。”
陈腴点头,忽觉有些压力。
只听老喻道:“先把嘴子对上。”
陈腴硬着头皮照做。
画皮的触感与真人无异,好似四瓣软肉相触。
陈腴却是浑然不觉旖旎,心中只有老喻的声音。
“道家筑基之后便是结丹,你虽不入这个境界,但也不能不求甚解,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不会个中颠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
陈腴听着一阵头大,李夫子也没教过如何阐经修道啊……
另一边,神会和尚伸将金盆之中的血液缓缓涂抹在姬月新躯的白骨之上。
倏然之间,白骨之上涌现丝丝缕缕的黑烟,神会和尚并不惊异,毕竟是京观之中翻找拼凑出的尸骸,自然有根深怨念作祟。
僧袖一挥,黑烟升腾而上,迅速逸散,即便是遇到顶上还未彻底坍塌的横梁瓦砾也是毫无阻滞。
黑烟一见青天白日,如氛埃晞,消散不见。
随着鲜血缓慢沁入白骨之中,神会和尚观想白骨到逐渐恢复身体的形象,是从无到有的造化之妙。
陈故和神会和尚两个知交好友,好似商量好的一般,陈故给喻太公的金身涂金完毕,神会和尚也是将姬月的白骨变为无皮的血肉之躯。
陈腴则最是处境艰难,老喻说修道讲究一个财、侣、法、地。
脱离了镜子窟这处玄妙之地,自己想要导出元阳也是千难万难。
只是一味地运转体内的气机上升经肝,以少阳之气消磨肾水,将气机剥琢至近乎纯阳的状态。
但仍有许多无法被消磨的阴气。
喻让见状,叹了口气,有些太为难孩子了。
忽然有月白袍男子站至庙门之外。
出口点拨道:“少阳抹不去纯阴,剩下阴气,道家称之为‘真一之水’,须得以太阳消磨。”
陈故转头,看向来人,正是那去而复返的刘伶,却是不惊,他那师父汪润此刻还在粪坑中泡着呢,好在以他的境界,是察觉不出的。
不过说起境界,陈故不由啧啧称奇。
才六日时间,他就从元婴跻身阴神,这刘伶倒是位道家不世出的仙葩璞玉。
就是不知他明晰真相后,能否固守心境不因此蒙尘。
刘伶上前几步,继续指点陈腴道:“小师傅,此时当引阴气进入心,心为太阳,阳气最足,以纯阳之气包裹真一之水,纯阳之气融入心,而真水格格不入,而后循序渐进,再行炼化,不过在此之前,元阳便可不受影响。”
陈腴见到忽然出现的刘伶,却是有些惊诧的,不过得了师爷传音,他还是听从了刘伶的指点。
果真,这一次,顺利地导出元阳,呵气吐入画皮口中。
画皮瞬间膨胀,变成一个双十年华的赤裸女子。
神会和尚直接从陈腴手中接过画皮,双手一扯,那女子檀口瞬间被拉成了蛤蟆大嘴,甚至比头都要大些。
神会和尚道:“怀安,来搭把手。”
陈故扬了扬双手,故意道:“我手还没洗干净呢,碰不了啊,小鱼儿,你去。”
陈腴没有思考太多,赶忙上前帮忙。
片刻之后,在神会的指点下,两人通力合作,终于是把姬月的血肉之躯塞入了那画皮之中。
陈故一脸笑意,朗声道:“大功告成!”
说着他上前几步,一把搀走神会和尚,顺便一拍陈腴腰间。
陈腴心头一动,内视只见一套女子衣裳出现在自己杂乱佩之中。
陈故转身回避赤裸的姬月,交代陈腴道:“从现在开始,就是真非礼勿视了啊,小鱼儿,我们就先回避了,你负责给她穿上衣服吧。”
然后又是快步走向就要行礼的刘伶,亲切热络道:“好孩子,不用自报家门了,我知道你,恰好我也有些话要和你说,咱换个地方吧。”
刘伶一头雾水,却是面对一位儒家文丈,显得十分温和恭顺。
也由他将自己半推半就扯出庙门。
庙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陈腴忽然感觉脱力,天旋地转。
这导出元阳……
怎么还给自己导出个元气大伤来?
老喻见状笑道:“你看了这么多艳情狭邪、传奇志怪小说,爱不释手,却不知道阳气的珍贵?狐妖、蛇精、女鬼,哪个不对阳气趋之若鹜?”
陈腴瞠目,叫屈道:“老喻,你休要污我清白!小说话本我是看过不少,但我什么时候看过艳情的?”
“我想想啊,”老喻轻咳一声,想起那些年陈腴给自己守的夜,不免借着烛火夜读,便是如数家珍,“《浪史》《素娥篇》《怡情阵》……”
陈腴不由心虚,当即喝止道:“那都是徐忻骗我看的!我真当烟粉、世情通读的,绝无二心!”
老喻啧啧道:“好个通读啊……”
陈腴自知理亏,不再替自己开脱,转而看向供台之上好似睡容安详的姬月。
眸睑微垂,不敢直视她的身体。
老喻呵呵一笑,“又开始扭捏作态了?”
陈腴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从腰间取出师爷借来的衣物。
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算是李府丫鬟的衣裳,自己一个山里郎也看不明白啊……
穷人不就该一件里衣,一条亵裤,外头套着芦花夹袄,最后一条短衫防污耐久。
而自己手中,怎么有零零散散各不重复的八九件呢?
老喻见他眉头紧蹙,便是指点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丝绵主腰,就是亵衣,另外是内蓄丝绵的长袄,还有对襟羊毛氅子,下装是一条棉布褶裙,里头搭配厚棉衬裙……”
陈腴抬头,“老喻,你祖上阔过啊?怎么对富人服饰门清?”
老喻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当初我香客群朝的时候,哪天没有富家小姐来敬香礼拜?”
最后陈腴在喻太公的指点下,给姬月别扭地穿上一套衣裙。
姬月姑娘的新身躯如今高挑异常,不得不说陈故有心了,借来的都是不挑人的款儿。
陈腴长舒了口气,四肢酸软,满头细汗,这阳气不足是真要命,也不知道日沐采撷日炁能否快些补充回来。
陈腴终于敢正眼直视姬了,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供桌之上,不由问道:“老喻,你说姬月姑娘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我也不知道啊,”老喻调笑道,“或许是阳气不够?不如你再渡给她点儿?”
陈腴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这是要我命啊!”
体内传来的虚乏之感丝毫没有减轻,反倒愈演愈烈,陈腴发现自己就连视物开始晦暗起来。
陈腴后知后觉,“老喻,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喻让宽慰道:“第一次是这样的,放轻松些吧。”
陈腴面色煞白,嘴唇也开始哆嗦,“可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晕死过去了。”
喻让却道:“你感觉得很准确。”
“……什么意思?”
喻让笑呵呵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先睡一会儿吧,等再醒来就好了。”
陈腴听着老喻这捣糨糊的言论,心道,“我还是去问问师爷吧。”
他试着伸手去扶背靠的供桌,却是发现自己连抬手都做不到了。
“老喻,我好像……真不太……对劲……”
喻让无奈道:“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快睡吧你!”
陈腴支撑不住重如山岳的眼皮,陷入一片浑噩阴暗之中。
身子缓缓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莲台之上的太公菩萨金身却忽然嗡动起来。
一抹清辉落入昏睡的陈腴体内。
与此同时,那被金漆涂抹,遮盖玉莹莹金身内里,骤然黯淡了虽有色彩,却是肉眼凡胎看不透的。
陈腴兀地睁眼,左眼之中的日轮黯淡,几乎就要熄灭。
而右眼之中的弦月流转一点点而变为凸月,仍在增长,直到满月差逊一丝。
‘陈腴’站起身来,咧嘴一笑,“力量回来了一些,不多,但救急是够了。”
房梁之上的黑蛇见状,并不存在的眉头一皱,也是一跃而下,被‘陈腴’伸手接住。
又是由“他灵”执掌身躯,她看着‘陈腴’,瘪嘴道:“喻让,你倒是暂时解脱了,我可还在水底受罪,遥遥无期呢。”
‘陈腴’不以为意道:“谁让你自己触犯禁忌的?合该受罪!”
“宗桑呸!”黑蛇剐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躺在供台之上的姬月,问道:“你真放心这小子离开?”
‘陈腴’笑道:“为什么要他一直待在我身边呢?孩子大了,就该出去闯的。”
黑蛇笑道:“父母在,不远游啊。”
‘陈腴’道:“这孩子没妈,老爹三年前也死了。”
黑蛇嗤之以鼻,“少来,你不算他爹?”
‘陈腴’摇头,笑道:“哪有这种算法?我是没尽过一天当长辈的责任,却是要他一直照顾我了好些年。”
黑蛇又问道:“你不怕他一去不回?”
‘陈腴’释然一笑。
“那就一去不回呗,反正我也早活够了。”
黑蛇听他说起丧气话,恶狠狠道:“我可还没活够呢!你当初说好的让他捞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