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见

我们总以为生活中的事情会像电视剧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有起因、经过和结果。但现实往往很多事是戛然而止。

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去，地面半干不湿，有的地方依稀可见水印。风一吹，栾树上簌簌掉落许多或金色或粉色的花。

叶既望今天起晚了，已错过最早的一班车，自然是没有遇到张御风的。倒也没有迟到，等进教学楼，有的班级已经有班干部组织晨读。进教室发现张御风竟然还没有来，不禁想，难道是睡过头了吗？可惜今天出门没带手机。

收完作业，语文课代表带晨读，背古诗、默写，一早上很快过去。早自习下了也不见他的人影。

英语课过去，不见张御风。

数学课也过去了，还是不见张御风。

最开始叶既望以为对方是睡过头，等到一上午都过去了，叶既望就想，他是怎么了，是家里有事，还是……总不会是上学路上出事故吧？按理来说，公交车直达校门口，这样的概率很小。尽管分析在理，只要有了“事故”两个字眼出现在脑海，她就是止不住地担心。

不待放学，中午叶既望就找班主任打了个出校门的条子，连公交车都没坐，直接在校门口拦了个的士回家。

从抽屉里翻出手机，叶既望想起自己没有对方的号码，只能在QQ上给他发消息。

“张御风同学，上午没在学校看到你，你还好吗？”

等了十分钟不见回复，叶既望拿着手机往学校赶。

天上阴云密布，好像又要下雨，到楼下感觉有点凉，她回家拿了秋季校服和雨伞重新踏上去学校的路。

早餐店已关门，公交站台前稀疏站着几个人，其中有同校的学生，大概是中午回家吃饭的，都不是他。

坐在公交车上，路过巷口时，叶既望一直看着，从巷口到巷子深处，视线一直到远处转角看不见。她真希望下一刻那里就出现一个高高瘦瘦背着书包的身影。但是，没有，车一下子就过去了。

午休过去，手机没有动静。

下午随堂考，手机也没有动静。等下课，叶既望查看手机，才发现自己静音了。可是，聊天软件上依然没有回复。想了想，叶既望又发了一条信息。

“下午有英语随堂考，你的卷子在我这里，放学我给你送过去吗？”

发送键按下前，她又删空。她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整个课间写了删，最后只发了三个字。

“张御风”

按上息屏，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弹窗。奈何班主任已经走进教室。

一整堂课都抓心挠肝。

“你怎么了，一整天魂不守舍的？”刘婉竹递过来一张纸。

“下课说”叶既望回复道。

下课前班主任叫叶既望跟他去办公室。

“叶既望，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老师，我没做什么呀？”叶既望小声说。

“我看到了，课间是不是在玩手机？”

“没有，我只是看张御风同学今天没来学校，发消息问一下。”

“关心同学没问题，但你可以等放学。老师不让你们带手机来学校就是怕你们上课分心，你想想你刚刚上课走了多少次神？”

“老师，我错啦！”

“认错倒是积极，作为班干部，我希望你能起到表率作用。物理测验考了多少分？”

“二十……三”

“你看你，心思要用在学习上。马上就分班考了，老师很喜欢你，你班干部工作做得也很好，但是这样的分数怎么服人呢？老师是很想把你留在班上的，你自己怎么想的？”

“老师，我想留的。”

“光想还不够，还是得看成绩排名，我看你是有点偏科，想好选哪个科了吗？”

“还没”

“成，你先回去上课。老师说的话不好听，但你要过心。”

“谢谢王老师，老师我回班上了。”说着叶既望往教室走。

路上遇到陈光，“你知道张御风为什么没来学校吗？”

“他转学了啊”陈光说完拍着篮球下楼了。

转学啊……怎么突然转学？好在是体育课，可以尽情发呆。

经过军训，这样的阴天站在操场不再那么令人不适。叶既望站在队伍里，跟着老师做热身运动，今天有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跑步测试和排球练习。

男生女生分两队站，一组测试，另一组去健身房拿器材。女生先测。

叶既望打小和小伙伴们在田野间追逐打闹着长大，800米不难。最后百米冲刺时，她感觉眼前都是白光，人好像要飞起来一样，出汗过后感觉很畅快。过终点线老师掐表报时间和排名。

“第一名3分38秒”

“第二名4分05秒”

“第三名4分15秒”

……

“女生今天在4分50秒内算合格，没合格的明天早点来学校跟校田径队一起训练。”

稀稀拉拉的回复“是”“好”

“女生去练习排球”老师吹响哨子，“男生这边集合，准备测试。”

张御风不在，叶既望没有兴趣观察其他男生跑步，便找刘婉竹练习排球。

“妮妮，你今天怎么了？”

叶既望把排球拍过去，“物理考太低了，昨天没睡好，刚刚还被老师喊过去谈心。”

“哎呀，没事啊，谁上学不被老师约谈。不过，物理真的太难了，我也没考好。”

叶既望下意识没有跟刘婉竹谈张御风的事，她觉得这是她的秘密，一个酸涩的秘密，哪怕酸涩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和老师谈过话后，叶既望就没再在学校里看手机，等放学告别了同学才坐在公交车上解锁查看消息。

张御风回复：“叶既望，我已转学，以后有不会的题还是可以问我，我看到会回复你。”

这会儿叶既望的心落下来，一边是确认张御风没事的安心，一边又是为着见不到他而觉得难过。

“好，希望能再见到你，祝你学业进步，在新学校也开开心心！”

“谢。”

一时，叶既望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继续聊，捏着手机，息屏又解锁，反反复复却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

回到家中，爸妈还没下班，叶既望自己去厨房煮东西吃。简单煮了个面条，把碗端到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

以往笑点满满的综艺节目今天看着也觉得索然无味，就像碗里的面条。今天什么都不顺心，不见张御风的第一天，什么都脱轨了。

吃完把碗洗了放在沥架上，叶既望上楼找到手帐本，解锁手机解密相册。里面满满都是张御风，最下面是第一天的背影，此后各种各样都有。吃饭、走路、骑车、打篮球、扫地……有校外的，大部分是校内的。除了第一张的背影，她最喜欢一张投篮起跳的和午休趴在桌上睡觉的侧脸。但总的来说，只要是张御风的，她都喜欢，哪怕是拍糊了，她也没舍得删掉。

午休的照片是值日时趁大家睡觉拍的。记得当时军训返校第二天，中午天气很好，走廊上花开得绚烂，窗外白桦树叶依然在微风中跳舞。偶尔树枝的影子会走进来，就好像也沉迷于那个睡觉的男孩子，时不时爬上他的侧脸，想要亲近他。那样想着的时候，叶既望拍下了他的睡颜。

打开空间，她把照片一张一张上传，设置成仅个人可见。不到一个月，照片已经有了一百多张。原先觉得很多，现在却嫌不够。

今天作业基本在学校写得差不多，都完成后，还没有睡意，叶既望拿出素描本勾线。画得是第一天的背影，总是不满意，画了擦掉，再画，最后纸上只留下一道道印记。

日子在没有张御风时也照常在过。只是，她不再早早起床到公交站等第一班车，在教室里也不再总是频繁回头看。一天到晚，坐车、买早餐、上课、收作业、偶尔值日管管纪律，放学，写作业、睡觉。

最开始值日看着花名册上他的名字时，她会非常想念他，想到他的时候就把手放进抽屉摸摸作业本。作为组长，张御风的作业本最后都被她收好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偶然登陆QQ，提示空间有更新，点开看到张御风发了一张篮球场的照片。空旷的篮球场，地上只有一个篮球。

是什么意思呢，是打完篮球，还是要约人打篮球？叶既望脑子里想了很多，给他点了赞，留言：“室内篮球场好大！”

留言的人很多，张御风只回复了三条。

叶既望充了黄钻，设置隐身访问，花了将近一上午把张御风的空间转了个遍。主要是他没发什么东西。大部分都是转发的文章。什么学校介绍、世界名车排行榜、篮球明星动态，杂七杂八不一而足。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兴趣爱好非常广泛，尤其爱各种运动和到处旅行。

在看到他的最近播放列表时，叶既望又充了绿钻，送了他一张专辑。他听得比较多的是陈奕迅和梁静茹，最多的是后者。

晚上不睡觉，她把他的歌单全部下载到手机里。上学、午休、写作业、睡前，常常听。听到某些情歌就会想，这家伙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吗？往往这时候，叶既望一边心里感觉滞塞，一边写作业更加努力。

月考有惊无险地过去，叶既望还是在实验（1）班。出成绩的那天晚上，天上月亮弯弯挂在桂花树前，走在公园小路上，闻着桂花的香气，叶既望给张御风发消息：“你看，今晚月色真美！”说着拍了张桂花树的照片过去。

对面立刻回复：“今天很高兴？”

“是，月考出成绩了，”叶既望怕他不懂，又发了一遍，“今晚月色真美！”

这一次张御风没有回复。

中秋时，叶既望给他发信息：“张御风，节日快乐！”

晚上他回复：“中秋快乐！”

叶既望看着那四个字嘴角止不住上扬，跑空间转发了夏目漱石的《今晚月色真美！》。

刘婉竹立刻留言：“跟谁表白？”

叶既望回复：“今晚月色真美！”

对方回复：“宝贝，我也爱你！”

那么多点赞的人里，不见张御风。

放下手机，看书刷题。

自从发了“今晚月色真美”后，叶既望胆子变得大了起来，她每天都给张御风发消息，每天都问问题。有时候张御风会回复，有时候不回。

某天，听到他歌单里的《可惜不是你》。叶既望给张御风发消息：“张御风，你谈恋爱了吗？”

对方回：“没啊，学习呢，不早恋”

叶既望笑起来，再问：“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问这个干嘛？”

“你有吗？”

“有吧”

“谁啊，我认识吗？”

“初中同学，你不认识”

“她成绩很好吗？”

“她没上学了，在当车模”

“那她一定很漂亮”

“是”

叶既望沉默下来。

第二天，循环听了一天梁静茹的《给未来的自己》。晚上临睡前，她还是拍了当天的习题给张御风。

“张御风，你手机号多少？”

“159++++++++”

“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现在太晚了，我准备睡觉。”

跟张御风联系，再晚叶既望也不觉得晚。想要跟他打电话，想听他的声音。她回复：“好，晚安！”

又发了一张小熊抱抱晚安的图片。

张御风回：“嗯”

看着这个字，叶既望突然哭了。放下手机，她到卫生间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她更喜欢初中只为成绩发愁的自己。

她想要快快长大成人，不想要青春期。但无论叶既望想什么，迎接她的依然是堆成山的课业，还有忘不掉的思念。

学校里来了新的音乐老师，叶既望交了新朋友，偶尔周末会和新朋友们约着一起出去玩，去看电影或者出去唱歌。如果不看聊天记录，谁都不知道这个白天认真学习、开心大笑的英语课代表，晚上正在为暗恋伤神。

寒假前，张御风主动给叶既望发了条信息，是转发的某个知名培训机构的寒假补习宣传图片。“寒假超车，就来※※，新一届学霸就是你！”

“好，明天让我妈帮我去问问。你也快放假了吧？”

“学校是放假了，不过我10月份就到洛杉矶了。”

“你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呀？”

“嗯”

“那你过年回来吗？”

“是”

“那你还来培训班吗？”

12月25号圣诞节时，叶既望收到张御风的回复：“叶同学，圣诞节快乐。我过年大概回不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2月2日晴

因为非典疫情，培训班课提前结束了。挺好（最后两个字第二天划掉了）。

今天也没有见到张御风。

他没有回消息，希望他一切都好。

天气预报说过段时间会下雪。

如果到时候下雪，能不能达成一起看电影《初雪》的成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