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人性:走向全然的自我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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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需求,是人性的根本问题

生理需求

在人的所有需求当中,生理需求是最首要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一个人对什么东西都极度渴求,那么他的主要动机多半源自生理需求,而非其他需求。一个没衣服穿、没东西吃、没人爱、没有任何尊严的人,他极度渴望得到的多半是吃的,而不是别的。

所有生理需求之间的关系,仅仅是相对独立,而不是完全独立的。比如有时候,一个人觉得很饿,他需要的其实未必是维生素或蛋白质,而是舒服或依赖的感觉。反过来说,当一个人饿了的时候,他可能会选择喝水或吸烟,以使自己饥饿的需求得到部分满足。

如果所有需求都没有得到满足,那么生理需求就会成为有机体的核心需求。这时候,别的需求全都不见了,或者沦为陪衬了。由于意识都被饥饿感填满了,因此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说,这时候,有机体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饿。满足饥饿感,是身体各项机能当前的首要目标。想作诗、想得到一辆车、想研究美国历史、想拥有一双新鞋,这些欲望在极端状况下几乎不值一提。一个特别饿,甚至快要饿死了的人,他唯一想要的就是食物,除此之外,他不会被任何东西吸引。他的梦、他的回忆、他的需求、他的感情,都会与食物产生联系。

当某种需求成为一个人的核心需求时,这个人会显现出另一个特征——他对未来的所有看法都会受到这种需求的影响。在一个长期处于严重饥饿的人眼中,所谓的天堂,也许就只是一个食物充足的地方。如果能让他以后不再受挨饿之苦,那么他就会有这样一种思想倾向,认为那就是最快乐的日子了,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别的任何东西都没那么重要了。自由、爱、归属感、尊重、价值观,这些东西不能让他吃饱,所以这些没用的奢侈品都会被他搁在一边,不予理会。可以说,这个人当前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得到面包。

通过观察,长期处于严重饥饿或口渴状态的人,我们可以发现他隐藏起来的更高级的动机,也可以了解一个人的身体机能和本性,但这种发现和了解是不够全面的。如果有人把这种极端情况当成范例,只在这种极度生理剥夺的情况下去研究一个人行为的目的和需求,那么他们一定会忽略很多事情。没错,一个人可以把得到面包当成他活着的唯一目标,但这只适用于他缺面包的情况。然而,当一个人长期处于能吃饱的状态时,他的需求又是怎样的呢?这时候,人会产生更高级的需求。在有机体中,这些不属于生理饥饿的需求会处于核心地位。当这些需求也得到满足后,人就会产生比之前更高级的新需求。接下来的发展规律也是如此。这就是所谓的“需求层次”,需求是分层次的,而且在同一个层次中的不同需求,也有不同的优先级。

以上这段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即“满足”和“剥夺”这两个概念,它们在动力理论中具有同等的重要地位。得到满足后,那些侧重于生理性的需求,将不再是有机体动机的主要操控者,这样一来,有机体才会产生侧重于社会性的需求。如果某些生理需求得到了长期的满足,那么这些得到了满足的需求,将不再能够主导或决定某种行为。只有遇到障碍时,它们才会再出来,成为有机体行为的主导者。然而,得到满足的需求,已经不能算是需求了。只有没得到满足的需求,才能成为有机体行为的主导者。如果饥饿被满足了,那么在当前的动机中,它就没那么重要了。

安全需求

当生理需求得到满足时,人就会产生比之前更高级的新需求。我们把这类新需求概括地称为安全需求,它包括安全、稳定、独立、受保护,没有恐惧、焦虑、混乱的困扰,渴望结构、秩序、法律、有界限等。

那些生理需求所遵循的规律,对于安全需求也全都适用,只不过在程度上,安全需求要比生理需求稍弱一些。事实上,安全和受保护远胜于一切,甚至某些时候,在安全需求面前,正在得到满足的生理需求都没那么重要了。长期处于这种极端状况下的人,可以只为安全活着。

总的来说,普通的大人和孩子都渴望生活在一种安全、有秩序、讲法律、可预计、有组织机构的环境当中。只不过跟孩子相比,大人的这种渴望没那么明显。在上述环境中,不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棘手的、混乱的、危险的事情。在社会稳定、没有灾害侵袭的情况下,人们的安全感一般是比较充足的。站在特别实际的角度上来说,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感到饿,健康的人也不会感到有威胁。只有把目光转移到患神经症或类神经症的人身上,转移到陷入贫困或战乱的人身上,我们才能对安全需求有直观的感受。抛开那些极端情况,我们所能看到的安全需求,往往只体现在以下这些方面,比如,想得到一份安稳的、有保障的工作,想攒点钱,想买一些医疗、失业、养老之类的保险等。

在寻求安全和稳定的过程中,我们大多更愿意选择那些已知或熟悉的事物,而不是选择未知或陌生的事物。我们也会通过某种信仰或哲学,把宇宙和人纳入一个和谐而有意义的整体之中。在这种行为倾向中,也有受安全需求驱动的成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在特别极端的情境中才能看到安全需求成为有机体的主要驱动力。所谓特别极端的情境,指的是战争、灾害、犯罪此起彼伏,社会分崩离析,威信荡然无存,患有神经症、脑损伤等情境。

虽然在寻求安全感的时候,部分患神经症的成年人会有一些特殊的表现,但在很多方面,他们也与不安的孩子有相似之处。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对某种未知的、心理上的危险有反应,在他们的感知中,这种危险是仇视、压迫、恐吓。他们看起来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们寻求安全感的方式往往比较特殊,比如想找个能保护自己的人,想找个能让自己产生依赖感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可能是某位领袖。

在寻求安全感的过程中,有一种神经症的模式表现得最为突出,它就是强迫性神经症。为了让整个世界保持有秩序、稳定的状态,杜绝所有棘手的、不在预料之中的、陌生的危险,有强迫症的人会采取一些疯狂的做法。一旦出了点儿问题,或者发生了不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们就惊慌失措,好像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危机。健康的人就不会有这些强烈的反应。

如果法律、秩序、权威这些东西真的受到了威胁,那么在社会情境中,安全需求就会变得异常紧迫。这时候,更高级的需求就会出现退行,回到相对低级的安全需求,因为相对来说,安全需求才是当前最为紧迫的需求。在这时候,让人们接受军阀当政,或者接受独裁统治,就没有那么困难了。这是一个比较常见,也是差不多可以预测出来的情况。在危险状况面前,人们更愿意选择一种比较实际的方式来确保自己免受伤害,这种方式就是退行到安全需求。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健康的人也不例外。但是,最有可能出现退行的,是那些陷入苦恼、正在安全线上挣扎的人,他们的苦恼来自法律或权威的威胁。

爱和归属感

当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得到相对的满足时,下一个需求是对爱和归属感的需求,而这种需求也就成了一个新循环的核心。这时候,人会渴望拥有朋友、爱人、子女,这种渴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他迫切地想要与他人之间建立情感联系,想要成为一个集体或者家庭中的成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全力以赴。在他眼中,那一席之位要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以前挨饿时,曾认为爱是不值一提的、虚无缥缈的。此时的他,只觉得无比孤独,像是被人抛弃或拒绝了,一个朋友都没有,到处流浪。

在小说、自传、诗歌、戏剧等文艺作品中,都有归属感的主题,但在科学论述中,却极少能见到这个主题。我们通过这些文艺作品能大概了解到,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什么是毁灭性的灾难,它们是经常搬家,居无定所,工业发展导致的流动性过大,藐视家乡和族群,远离家乡,远离朋友,远离邻居,经常是过客,经常是外来者而不是本地人,等等。邻里关系、土地、宗族、种类、阶级、门派、家庭的一分子,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被我们低估了。

在这里,我想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它就是《地域法则》(The Territorial Imperative),作者是罗伯特·阿特里(Robert Ardrey)。对于我们上面所说的各种问题,这本书都有深刻且犀利的见解。除此之外,这本书还能帮我们理解一些人性底层的、动物性的行为倾向,比如少数服从多数、聚集、参与、归属。这本书的重心是一些我曾经随口一提的问题,而且因为这本书,我不得不严肃地审视这些问题。所以,虽然它有不严谨的地方,但我还是认为它不错。也许对于读者来说,这本书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在这本书中,像T小组那样的成长小组或意向性社群,它们的数量呈现激增的态势,在我看来,这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人们对交往、亲密、归属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此外,人们还有一些需求,就是不想当异类,不想孤独,不想与他人疏远。可是,因为很多现实问题,这种感受反而加深了。这里所说的现实问题,包括人的流动性增强、传统族群的溃散、家庭成员的分离、不同辈的亲人之间的代沟、稳固的城市化、人际交往更密切的农村的消亡、像有些国家的人之间的那种流于表面的情谊等。

我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些叛逆的年轻人——这种年轻人的数量有多少、叛逆的程度如何,我不清楚,他们的驱动力源自一种内心深处的需求。这种需求就是,他们想成为集体中的一员,想与人交往,想与他人在真正意义上实现团结,共御外敌。把任何人或事物推到外面去,并使其站在有威胁的立场上,这就能促成一个联系紧密的集体。在军队里,我们就能看到这种情况。因为要共御外敌,所以军人之间很容易建立起深厚的兄弟情谊,而且这种情谊能够延续一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去满足人的这种需求,社会才能保持健康和良好。

当今社会中,那些适应不良或者比这更严重的病态,其主要根源就在于,满足这种需求的过程中遇到了障碍。在人们眼中,爱和情感,还有它们在性欲上的表现,这些差不多都是模糊不清的、不便公之于众的,而且经常会受到各种限制,或者不被允许。事实上,适应不良的根本原因,就是爱的需求遇到了障碍,这一点是心理病理学理论家们都着重指出的。很多临床研究都是跟这种需求有关的,我们对这种需求的了解之深仅次于生理需求。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爱与性并不是一回事。在研究当中,我们可以把性视为一种单纯的生理需求。性行为通常取决于多种要素,也就是说,性欲不是决定性行为的唯一要素。在其他要素中,对爱和情感的需求是最主要的。

此外,还有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所谓爱的需求,它其实包含两方面,一方面是把自己的爱给别人,另一方面是接纳别人的爱。

自尊

除了少部分病态的人以外,大部分人都有渴望自我稳固、得到他人信赖、获得他人高度评价的需求,即自尊和获得他人尊重的需求。所以,这些需求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在面对外界时渴望自己能拥有的,如力量、成就、权力、控制权、优势、信心、独立、自主[1];另一类是渴望从他人那里得到的尊重和关注,如渴望权势、地位、威信、名望、荣誉、认可、欣赏等。

对于这类需求,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和跟随他的人都比较重视,而弗洛伊德则忽略了。但是,精神分析学家和临床心理学家越来越关注这些需求了,并且也逐渐意识到了它们的核心地位和重要性。

如果自尊的需求得到满足,那么人就感到自己有价值、有信心、有力量、有能力、有权力,感到自己是有用的、不可或缺的。如果这种需求遇到阻碍,人就会感到自卑、脆弱、无助。人一旦产生这种感觉,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产生深深的挫败感,另一种是渴望从别处获得补偿,或者面临患上神经症的危险。

在这种需求中,自信是必不可少的。少了它,人就会陷入极度的无助当中。关于这两点,我们通过对重度创伤性神经症的研究,很容易就能理解。

我们逐渐明确地认识到,如果自尊的建立是通过别人的评价,而不是通过对自身真正能力的认识,那将会导致怎样恶劣的后果。所以说,通过他人给予的恰当的尊重建立起来的自尊,才是最稳固、最健康的。至于声望、名誉、无任何依据的谄媚之词,这些身外之物不应该成为我们建立自尊的基础。

在这里,我们需要认识到以下两个方面之间存在的差别,这很有必要:一方面,是在单纯的意志、决心、责任感的基础上,形成的能力和取得的成就;另一方面,是在人的天性、品质、作为生物应有的命运的基础上,能顺理成章地得到的东西。霍妮认为,前者是由人的真实自我形成,后者则是由理想中的、虚假的自我形成。

自我实现——成为你该成为的样子

就算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的需求、自尊的需求,这些都得到了满足,但如果此时没有适合自己做的事情,人还是很快会出现新的不满足。一个人想要获得心灵上的终极安宁,就一定要遵从自己的本性,成为自己能成为的样子,比如你是一位音乐家,那就去创作音乐;是一位画家,就去画画;是一位使人,就去作诗。以上所说的这种需求,我们称之为自我实现。

自我实现这个术语,最早是由科特·戈德斯坦(Kurt Goldstein)提出的。不过,我要说的自我实现,有一种更明确、更有限的含义。它是一个人渴望达到自我实现的需求,这种需求是让自己的潜力发挥出来,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让自己成为能成为的样子。当然,体现这种需求的方式是因人而异的。比如,有的人渴望做一位合格的母亲;有的人渴望在体育方面有所作为;有的人渴望在绘画或其他创作方面有所作为[2]。在这方面,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特别大。这些需求的出现,有一个相同的前提条件,那就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的需求以及自尊的需求,这些都已经得到了满足。

自我实现的定义有很多种,但我们从中发现了一些稳定的、共同的要素。在所有定义中,都包含或隐含了以下两点:其一,对于人内在的基本部分或内在的自我,能够接纳和表达,也就是能够发挥潜力,使人类的本质和个人的本质都显现出来,并且使用它们;其二,极少出现以下状况,如不太健康、神经症、精神病、人类的基本能力和个人的基本能力消失或变弱。

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都存在着朝某个方向成长的需求,总的来说,这个成长的方向,就是自我实现或心理健康,特别是朝着自我实现的各个方向成长。也就是说,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都存在着一种驱动力,在其驱使之下,人会逐渐走向人格统一,自主表达,完满的个性和身份认同,不是漫无目的而是追求真理,富有创造性,善良,等等。

在健康的人身上,自我实现的特征具体表现为:

1.对于现实,有更清晰和更有效的感知能力;

2.能以更开放的眼光来看待经验;

3.个人的整合、完整、统一程度更高;

4.自发性和表达能力更强,能够充分发挥自身功能,生命力更旺盛;

5.有真实的自我,对个人的身份认同毫不动摇,主动性更强,与众不同;

6.态度更客观,更超脱,能够超越自己;

7.创造能力恢复到最初状态;

8.有能力使具体和抽象融合到一起;

9.在性格结构上,更具有民主性;

10.具有爱的能力。

此外,在自我实现,或者朝着自我实现好好成长的过程中,每个人也都会在主观上进行确认或强化,比如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感受欣喜、快乐、平静、责任,自信有能力对抗压力和焦虑,自信有能力解决问题,等等。与之相反,如果发生了自我背叛、固着、退行、恐惧而非成长等情况,人就会有焦虑、倦怠、绝望、不会享受、内疚、耻辱、漫无目的、空虚、没有足够的自我身份认同等表现。

我们普遍认为,大部分人或者所有人,好像都有自我实现的意愿。在揭示心理治疗中,这一点表现得尤为突出。至少从原则上来说,大部分人都是有自我实现能力的。实际上,自我实现者身上的那些特征,与我们信仰中的理想模样很相近,比如融合真善美,舍己为人,有智慧,诚实,顺应自然,超越自我、超越自私和个人动机,舍弃低级需求而追求高级需求,能轻而易举地分辨目的(如安静、平和等)和手段(如金钱、权势等),敌意、残暴、破坏性更少,友善更多,等等。

认知需求和审美需求

一直以来,获取知识和为世界建立一种体系都被视为某种技术,其目的是从外界获得基本的安全感。对于有智慧的人来说,其目的则是自我实现。畅所欲言、不受限制地质疑和询问,这些也可以被看成是基本需求满足的前提条件。这些看法或许有用,但对于好奇心、求知欲、实验等,这些东西在动机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的问题,它们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我们想获取知识,这里面有消极的原因,比如出于焦虑和恐惧。依常理推测,这里面应该也有积极的原因,比如想满足好奇心和求知欲等。

观察某些高级生物的行为,我们能从中发现好奇心。它们的好奇心与人类的相似。以猴子为例,它们会去做一些与饥饿、恐惧、舒适等需求无关的事,比如撕扯东西、把手指伸进洞中、探索各种各样的地方等。

通过研究心理健康的人群,我们发现,心理健康的人都比较喜欢神秘的、未知的、未解的、混乱的事物。这些特点也被纳入了对他们的定义当中。他们做那些事,好像只是单纯出于喜好,而那些事情本身也特别有意思。反之,对于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他们就毫无兴致了。

认知需求遇到阻碍,可能会引起某些心理疾病。我见过的一些临床案例可以明确地证实这一点。一些聪明人,因为从事愚笨的工作,或者过着愚昧的生活,身上就显现出了病态,如倦怠、丧失激情、厌恶、身体机能受到遏制、理智和品位不断下降等[3]。至少有一个案例表明,让有上述症状的人在空闲时间重拾学习,或者让他们找一份能让智慧得到发挥的工作,又或者培养他们洞察事物的能力,通过这些恰当的认知疗法,不良症状就会消失。

据我所见,很多聪明、富有、游手好闲的人,他们身上显现出的症状,跟“智力上营养不良”的症状是一样的。对此,我的建议是,试着让自己醉心于有价值的事物。采纳了上述建议的人,状态都有所改观,甚至完全变好了。因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所以也使我对认知需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某些地区,人们接收信息的通道被切断了,还有一些地区,官方发布的理论显然与事实相反。在这样的地区,人们的生活态度往往是消极的,一些人不相信任何价值,即使对显而易见的事物也心存疑虑。在人际交往上,他们是严重割裂的,丧失了希望和道德感。还有一些人是压抑、顺从、远离人群、能力丧失、主动性全无的,这种生活态度似乎更消极。

如果人的认知需求能在主观上得到满足,就会产生终极体验。人们往往重视结果和成果,而忽略洞察和理解。尽管如此,洞察仍不失为人生中耀眼、幸福、激动的瞬间,甚至有可能是整个人生中最精彩的瞬间。

所谓认知需求,它是一种渴望理解、渴望系统化、渴望组织、渴望分析、渴望研究明白关系和意义、渴望确立价值体系的需求。如果我们认可这些需求,就会发现,在这些需求当中,可以建立起一个小型的层次体系。在该体系中,渴望知道的需求是一个前提条件,在此基础之上,才能产生渴望理解的需求。对于这个小型的层次体系来说,之前说的层次体系中那些谁先谁后的问题,全都是可以套用的。

在这里,我要提醒一点,我们不能简单地把认知需求和之前说的基本需求划分开,也就是说,认知需求与意动需求,这二者并不是割裂的关系。就认知需求本身来说,它包含了“力求实现”这种意动性的特征。它也是人格的需要,跟我们之前说的基本需求一样。以上所说的两套层次体系之间,是彼此相关而非彼此割裂的关系,是互相协同而非互相对立的关系。

对于科学家来说,审美需求这个范畴中的内容是令人忐忑的。在所有需求中,我们对审美需求的了解最少,但我们却不能忽略它,因为它有很多历史、人性、美学方面的证据支持。

我认为,某些人身上的确存在一种真正的、基本的审美需求。面对毫无美感的事物时,他们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呈现病态。反之,面对美好的事物时,他们的病态就全都消失了。他们的需求是积极向上的,唯有美才能满足他们的这种需求。这种现象在健康的孩子身上特别常见。关于这种需求的证据,我们可以从任何时代和文化环境中找到,包括遥远的洞穴人时代。

审美需求,它与意动需求和认知需求之间存在着大面积的重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将它们彻底区分开来。我们可以认为,渴望秩序、渴望对称、渴望结构化、渴望系统化、渴望完成一件事,这些都是出于认知、意动、审美,甚至是神经症的需求。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无须去分辨什么。我认为,我们对审美需求的研究,是建立在格式塔心理学家和动力心理学家的研究基础之上的。比如说,一个人坚持认为,一幅画必须得端正地挂在墙上,这代表了什么?

需求满足的前提和意义

基本需求的满足受限于一些直接的前提条件。当这些前提条件遇到危机时,人会像基本需求本身遇到危机时那样,采取一定的方式去应对。这些前提条件是,不受限制地自我表达;在不伤害别人且不受限制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受限制地去研究和搜索信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采取各种保护措施;一个集体能确保公平、诚实、有序。当以上行为受到限制时,人就会像遇到危机那样做出应对。

这些前提条件只是与目的接近,但并不是目的,基本需求才是目的。前提条件和基本需求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缺少了这些前提条件,需求可能就无法满足,或者至少也要面临重大的危机,所以说,这些前提条件是需要保护的。

认知能力是一套用来组织和调配的工具,而满足我们的基本需求,是这套工具的功能之一。所以,很明显,任何妨碍这些能力的东西,都会间接地妨碍基本需求的满足,这是肯定的。抱着这种态度,一些问题就能得到部分解决,如好奇心、渴望知识、渴望真理、渴望拥有智慧、渴望解开宇宙的奥秘等。能对这些基本需求构成威胁的,是保守秘密、检查、不坦诚、妨碍沟通。

如果一种行为对满足基本需求有直接帮助,那么这种行为就会在心理上被推到重要的位置上。如果一种行为能提供的帮助不够直接,或者程度较弱,那么从动力心理学上来说,它的重要性就会差一些。对于各种防御机制或应对机制来说,上述观点同样适用。对于基本需求的满足,有些防御或应对机制所起的作用是程度强的、直接的,而另一些则是程度弱的、不那么直接的。当然,从数量上来说,基础的防御机制和不那么基础的防御机制,都是没有上限的,我们可以在随意列举的同时认为,与不那么基础的防御相比,更基础的防御面临的威胁更大。切记,在这里,防御与基本需求之间的关系,才是决定性因素。

我们在之前反复提到,只有当那些相对来说更占上风的需求得到满足时,才会产生新的需求。所以在动机理论中,满足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除以上情况外,得到了满足的需求,不会在接下来的行为中起主要作用。这表明,当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后,他就不再渴望安全、爱、自尊这些东西了。即便真的渴望,那也是从一种无形的或未成形的角度来说的,比如已经吃饱的人仍然感觉饿,被装满的瓶子仍然是空的。

如果我们真正在意的是那些在事实上驱动了我们,而不是也许会驱动我们的事物,那么当某种需求得到满足时,它就无法再驱动我们了。我们一定要实事求是地看待此事,事实就是,这种需求已经不复存在了。对于这一点,我们一定要重视,因为我已知的所有动机理论不是对它不以为然,就是表示反对。除非面临意外的、短暂的威胁,否则一个完全健康、正常、幸福的人是不会渴望性、食物、安全、爱、尊重、自尊这些东西的。如果一定要说他渴望,那只能说,那是任何人都会有的条件反射,就像巴宾斯基反射[4]一样,这些反射是因为神经系统受损引起的。

因此,我们不妨大胆推断,对于一个基本需求遇到障碍的人,我们完全可以视他为病人,或者至少视他为一个不够完整的人。与之相似的情况是,我们有时会把一个缺少维生素或矿物质的人视为病人。有什么人会认为,与缺少维生素的人相比,缺少爱的人就没那么重要呢?可以的话,我应该这样说,作为一个健康的人,他的主要驱动力是渴望成长,渴望发掘出自身的全部潜力。一个长期有其他需求,并且对这些需求还很积极的人,不能算是一个健康的人。毫无疑问,他生病了,就像突然极度缺少盐分或钙质那样。

如果对于上述观点,读者心存疑惑,或者认为有矛盾,那么可以肯定,其实矛盾有很多,以上矛盾不过是其中之一。只要我们在看待人类深层动机的时候,用的是与以往不同的方式,就势必会出现矛盾。去探究一个人到底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们就触碰到这个人的本性了。

注释

[1]我并不清楚这种需求是不是普遍存在的。重点是,受驱使和操控的那些人,他们一定会心生不满,继而起身抗争吗?依据人们普遍知悉的临床方面的资料,我们可以做如下假设:如果一个人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独立自主,那么他是不可能让别人夺走他的自由的。真正的独立自主是通过恰当的安全感建立起来的,而不是通过丧失安全建立起来的。但是,对于那些一生下来就受驱使的人来说,上述说法还适用吗?我不知道。关于这些问题,请参考弗洛姆的相关论述。——原注。

[2]绘画类的创造性行为也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这显然跟其他行为一样。有创造性的人,不管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得到满足或幸福,我们都可以从他身上看到创造性行为。还有一个很明显的情况,创造性行为可以是补偿性的,可以是增强性的,也可以只是单纯的经济性的。我认为,我们应该分辨出两种艺术之间的差异,一种是基本得到满足的人创造出来的艺术,另一种是没有得到基本满足,只凭灵感创造出来的艺术。不管怎样,在这里,我们一定得站在动力这个角度上,找到外部行为与外部行为的动机或目的之间的差异。——原注。

[3]这种综合征,跟里伯特(Ribot)和迈尔森(Myerson)所说的“快感缺失”很相像。不过他们二人认为,快感缺失这种病的致病原因可能不止一种。——原注。

[4]巴宾斯基反射:由法国神经学家巴宾斯基首次发现,是一种发生在婴儿身上的条件反射。具体来说就是,用火柴杆或大头针等物品不尖锐的那一端去刺激婴儿的脚底外侧边缘,从脚跟开始,逐渐向前轻轻划动。这时,婴儿的大脚趾会慢慢向上翘起来,其余的四个脚趾则向外张开,呈扇形。——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