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致命的答案
半月后。
清晨的一缕朝阳从窗缝里挤出来照射在了魏苏意的脸上，她先是翻了个身，而后还是决定从草席上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或许是这些天都没怎么吃饭，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单薄的衣服下面肋骨依稀可见。
双手放下时，魏苏意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昶金冠束发，一袭玄色云纹锦袍，犹如一位谪仙人在牢房外面直勾勾的看着她。
他站在这儿多久了？
魏苏意被他盯得发毛，于是蹲在了墙角，把弄着凉席上面的杂草。
她在草席上翻了个身故意背对着他，讥讽道：“殿下是闲得无聊了？还是想看看我死没死？”
萧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又上前来一步。这时，牢房门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的碰撞在一起，一声清脆的掉落地上的声音响起。魏苏意没有回头，她知道那个男人正在向她逼近。
她不想看见他。
“你喜欢魏廷？”萧昶音色低沉，话语里充满了质问。
此话一出荡起了一片涟漪，魏苏意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萧昶出口就是这么没有头绪的话。
可一瞬间她又都想通了，他什么都知道......
“呵，那我现在是不是又欠了殿下一个恩情？”
魏苏意心中五味杂陈，她实在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魏廷。”
感受到身后的凉意，魏苏意一个转身正对上了他的目光。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显杀气，好像她回答错了就要将她生吞活剥掉。
“你只需说是与不是。”他又问了一遍，好像今天必须要得到答案。
“不是。”魏苏意起身从他身旁躲开。
她与那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若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让他惹上杀身之祸那她才真是罪大恶极。
“很好。”萧昶起身，走到了魏苏意的背后。他牵起她散落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摩挲。原本乌黑发亮的发丝现在却如枯草般杂乱不堪。
魏苏意想要从他手中将头发夺过来，可这人竟然从背后死死勒住了她的脖颈，而另一只手勒着她的腹部。
“放......开！”她被勒得喘不上气，手指使劲掰着萧昶的胳膊。
“不要挣扎，就这样呆一会。”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困惑如此之久，他想要找到答案。纵使这个答案让他万劫不复，他也在所不惜。
萧昶探入了她的耳后，感受着这个女人的气息。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想要将她在手里狠狠蹂躏，又不想让她离开的那么容易。伤害她之后又想见到她对自己开怀大笑的样子......他怕是疯了，原本的计划从他见到她苏醒的那刻起就全部被打乱了。
他的人生从来都是被安排好的，一切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发生，无论是他登上这个太子之位还是即将迎娶李氏为妻，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她不一样，每次她都能做出反常的举动，好似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有了一次又一次阴暗的想法，他想要折断她所有的退路，让她只能匍匐在自己的庇护下。
魏苏意拼命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大口喘着气，“……”
萧昶看着她陷入了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让这个女人永远留在他身边。可他是一国储君，他的人生中不需要这样的弃子。
“收拾收拾，去掖庭宫。”萧昶随手抚平自己的衣襟，侧身对着身后的人道。
“随你怎么看我，反正如今你别无他法。”漫不经心的话语让魏苏意感到一阵恶心，看着萧昶嘴角的笑意她才真的觉得这个人是有多么的无耻。
他将魏苏意放到这么一个地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如此，或许能对魏苏意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掖庭宫最是鱼龙混杂，越是乱的时候，那暗处的狐狸尾巴就越可能露出来。
这时候，他就只需要静观其变。看着鱼儿上钩……
魏苏意看着他若有所思，“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萧昶愣住，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女人，“何出此言？”
这个女人又想做什么......
“单纯的想要谢你。虽然不知道你要将我送到什么地方，但你一定不会让我继续待在你的身边，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魏苏意将身上的茅草全都摘干净，拍了拍裤脚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笑眼盈盈的看着萧昶。
她虽然记不起这个世界的身世，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不会在这里太久的，这个人也不会高兴太久了......
“呵，光是离我远点你就这么开心么？”
萧昶言语低沉，眸子里尽显凌冽。在他宽大的衣袖里，萧昶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了拳头。
“是啊，若不是你一直在强求我，或许我早就离开了。”魏苏意说地淡然，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
看着她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萧昶冷漠道：“那我祝你早日愿望成真。”
魏苏意瞧见了他不爽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暗自窃喜了一番，“好的殿下。”
她做作的向萧昶行礼，明明自己是个阶下囚，可魏苏意却没有半点犯人的样子。她倒像是被诬陷的良民，审判着陷害她的众人。
萧昶不再理她，转身向外走去。昏暗的内狱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众人脚下拌着血迹的泥土渐渐远去，许是太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缘故。魏苏意抬头向外望去，竟被这烈日刺的睁不开眼睛，她紧忙用手背将自己的眼睛遮住。
忽然，一股檀木的清香扑面而来，魏苏意从披风中探出一条缝来，打量着萧昶宽大的背影，心中浮起一阵疑惑。
他这是吃错药了吗？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玄铁门外安静地出奇，这与她刚来时地景象完全不同，魏苏意转头撇了两眼：今天这里的守卫可不止减了大半。
是因为他来了吗？
“你是在这里住出来感情了吗？这么依依不舍？”萧昶半个身子靠在窗子上，一只手托着脸颊，威胁道。
“......”魏苏意对上他有些气愤的视线，心中虽是不悦但还是跟他一起离开了这里。
马车穿过了热闹的人群，朝着宫内偏僻处疾驰，前方的道路并不平坦，许是有太多的坑坑洼洼，魏苏意感觉自己腰杆都要颠散架了。
魏苏意将衣服叠整齐放到了他的手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萧昶。面前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如玉般高挺，薄唇微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峻的气息。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她改变不了。可是他心思太重，而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不想卷入任何纷争。他们注定是要分离的。
如果她还能做些什么的话，那就乖乖的去那掖庭宫，往日的恩怨，她也一笔勾销。
魏苏意偷偷的靠近他，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萧昶胸膛起伏很是均匀，冷冰冰的脸上现在尽显疲态。细细看去，他眼下还有些乌青。
“睡这么死，就不怕我做些什么吗？”魏苏意小声嘟囔。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吵？”萧昶眼神迷离，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但口语中不乏对魏苏意的嫌弃。
他突然地开口，魏苏意被惊的睁大了眼睛，心脏也跟着起伏不定。她一脸怨气的想要将萧昶生吞活剥。奈何他根本就没再睁眼，转头又睡了过去。
他已经半月有余没有踏实的入睡了，今天不知为何，与她在一起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萧昶闭着眼睛，气息规律。
魏苏意故意在他耳边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
“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若我想和你同归于尽呢？”
“殉情吗？”萧昶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萧昶在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望向一样目瞪口呆的魏苏意。萧昶故作镇定，“我......”
平时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竟也局促了起来。
“你找太医治治病吧，我看你病的不轻。”魏苏意对着他指了指脑袋。
看着萧昶有些迷惑神情，魏苏意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人不会是喜欢上了她吧？
“你可千万别对我有别的心思，我对你可没什么好说的。”魏苏意想与他撇开关系，此刻也已经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了。
虽然这个萧昶救过她，但不还是利用她让李斐在众人面前发疯，虽说不知他具体什么目的，可不也逼得她用金簪自残。
“你紧张什么？”萧昶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深邃的眼眸里让人看不出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魏苏意眼神躲闪，“可笑，我怎么会紧张呢？”
“这有什么，我还没到仅仅是一句话就乱了阵脚。况且我又不喜欢你。”
他不断向魏苏意靠近，直到将她逼近马车的角落，“那你喜欢谁？”
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脸庞，魏苏意将双手紧紧护在胸前，“你！”真无耻啊！
“我？”萧昶脑袋微微歪了一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将头撇向一旁的女人。
“谁喜欢你啊？你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她越是如此反抗，他就越想靠近。以往对他如此无礼的女人早就下了黄泉，而这个魏苏意就算不是因为那个计划，他竟也不舍得杀了......
那洁白纤细的脖颈，此刻正摆在他的面前，几缕碎发飘在耳后，萧昶转眼瞧见了她脸上的红晕。
魏苏意这些天被饿的实在不行，她现在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而这个萧昶似乎浑身散发着热气，鼻息在她脖颈处摩擦，她整个人快要坚持不住了。
“看着我，魏苏意。”男人的气息飘散在她的耳后。
“不看！”她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大声拒绝。
萧昶眼底闪过一丝狡猾，倏地他吻上了面前的脖颈，柔软的触感伴随着潮湿一起袭来，魏苏意只觉得被他吻的耳尖发烫。萧昶没有停下的意味，他狠狠的吸允着，听到魏苏意的反抗声他竟然咬了上去。此刻就像是饥饿的狼王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对方的反抗对他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刺激着他一次次发出更猛烈的进攻。
“萧昶！”酥麻的感觉伴随着刺痛，魏苏意连连求饶。她用手死死抵住胸前，可还是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殿下！太子殿下！”
萧昶从湿润的脖颈处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容，隐约还残留着血迹。他大手一挥将魏苏意的脸掰了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看着我。”他浑身散发着热气，面色也愈加红润。
“你要做什么！你未过门的妻子是李斐，不是我！发情了去找你的同房丫鬟！”魏苏意气鼓鼓的，她现在恨不得将砒霜塞进萧昶的嘴里，看着他七窍流血才算痛快！
“若你仗着自己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如此为所欲为，那我才真的看不起你！就算你救过我的命。”
他是禽兽吗？
“你这个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萧昶说完全没有听到魏苏意在讲什么，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她讲了什么。
他现在眼里只有这个气鼓鼓的，想要咬死他的女人。
“我没有同房丫鬟。郡主？你原来这么在意吗？”萧昶眼里泛起血丝，整个人像是一头恶狼。
“谁要在意你的事情？下车，我要下车！”
此话一出，萧昶便乖乖松开了手。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离开，没想到他反而将头埋在魏苏意的肩头，用力抱着她。
“你也是这么抱着魏廷的吗？”
魏苏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理不安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你……”他怎么会如此的卑鄙无耻。
萧昶喘着粗气，紧紧的抱着她。反复的问她是不是也像这样去抱那个只见了一面的人。
“萧昶你松开我。”
“就一会儿。”
“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也会如此强人所难。”
萧昶眸子猩红，“魏苏意，你记住，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出来。就算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你也不要有如此多的怨言。”
“我会报答你，但不能越过我的底线。”魏苏意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萧昶。
“底线？我要是越了，你会如何？”
“先杀了你，然后我再自尽。”魏苏意还是挣脱不开他，却感觉身上的力道越来越轻了。
魏苏意找准时机，猛地推了他一把，没想到萧昶就这么重重的倒了下去，连带着车里的小食也胡乱撒了一地。
她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萧昶就这么摔了下去。
“你好狠......”
“殿下？您怎么了？”赶车的小厮朝里面大喊。
“无碍！”萧昶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才说出的两个字，话落他整个人便在地上痛苦不堪，就连额头上都爆出青筋。
魏苏意俯下身反手握上他的脉搏，脉来急促。她又将手抚上他的额头，伴有高热。
“你中毒了？”
萧昶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皱，单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这不......正合你意吗？”
他现在心口绞痛，浑身冒着冷汗。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被千万根针扎进心脏。
“嗯......呵......”萧昶咬着牙坐了起来，他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魏苏意。
魏苏意不语，她现在只想着他死也请死远点，不要牵连到她。不知是不是前世的职业习惯，她竟然有想要救他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死不了。”萧昶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什么毒？”魏苏意收回想要扶住他的手，这个症状她好像在书里见到过……
似乎是疼痛有些缓解，萧昶脑袋向后仰去靠在座椅上，喉结滚动，“蘼陨香，折磨人，死不掉。”
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没能解开这个毒，恐怕也是个难缠的东西。
“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魏苏意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萧昶不语，只是一味的嗤笑。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无论你是利用我也好，骗我也罢。若有天我能将你身上的毒给解开，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如何？”
“这毒连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办法，你倒是口气不小。”他怎么不知道魏苏意还会医术……
想必她是在为什么事情拖延时间。
“我为什么要骗你？骗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魏苏意一脸诚挚，“我只不过想让殿下，为我做一件事情罢了。”
“什么事情？”
“还没想好，总觉得未来有一天这个承诺会很有用。”
“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有一天我反悔不认了呢？”
魏苏意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对，我相信你。”
相信他？
萧昶一愣，整个人沦陷在了她的眼眸中。想到自己的失态，他单手扶额，无奈笑了笑道：“好。”
他活了这么多年，让他执着的事情没几个......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看看他能执着到几时罢。
“给。”魏苏意将干净的手帕递给面前的男人。
他有些苍白脸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看着这个纤细的手腕，萧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反而继续靠在地上将头向后仰去。
“爱要不要。”这可是魏廷送给她的，她平时都不舍得用。现在就不应该同情这个男人，她真是改不了这个坏毛病。
少时，一阵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从这儿下去，前面自然会有人来接你。”萧昶走到窗帘前，侧身道。
他没有走小厮搬过来的梯子，似乎整个人已经恢复了过来忽地跳了下去。魏苏意打开窗子，只见萧昶长臂一挥抓住马缰从地上腾空而起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他身后飘逸不止，发冠上的金丝羽带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在空中胡乱飞舞。
很快萧昶只身一人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看的正出神忽然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魏小姐，我家殿下威武吧？”
魏苏意被这个神出鬼没的声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怪不得她觉得车上的声音那么熟悉，原来是他啊！
“你说，我姓魏，那我会不会是魏廷失散多年的妹妹啊？”魏苏意直勾勾的看着十二，一脸认真的问道。
此话一出，十二直接冒了一身冷汗，又是魏廷？
“魏廷可不是你能动的。”
她不能动？
魏苏意没再继续问下去，既然能从他口中套出这个话，相必魏廷不是个普通人。
这样的话，就好找多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十二抱怨连连，他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我闲着没事去骗你干嘛？”魏苏意向前方走去。这个地方还算是偏僻，怪不得让她在这里下车，萧昶可真是喜欢掩人耳目。
“前面有个尖嘴猴腮的小厮，你跟着他走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