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隙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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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罗镖头

我握紧手中青铜剑,剑柄处的饕餮纹正贪婪吞噬着掌心血珠。朱雀大街上空忽明忽暗的星轨倒映在剑身,将那些从西域驼队箱笼里渗出的黑雾映照得如同活物。

“晦明,收声。“剑刃轻颤着归于沉寂,十七道暗金色铭文在剑脊上流转。这是师傅裴旻三年前予我的及冠礼,他说当我能看见这些铭文时,才算真正入了武罡道的门。

驼铃在子夜的长安城格外刺耳。商队头领裹着腥膻的羊皮大氅,浑浊眼珠里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他怀中那口尺许长的青铜棺正在渗血,暗红液体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竟凝成《推背图》第四十二象的谶语——“美人自西来,天隙启幽冥“。

我正要伸手触碰,整条朱雀大街突然天旋地转。右眼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星芒纹路不受控制地蔓延至颧骨。在破碎的预知画面中,我看到三个月后的月食之夜,这行血字会出现在大明宫丹凤门的匾额上。

“罗镖头当心!“随行趟子手老周的惊呼被某种粘稠的声响淹没。商队十二匹骆驼同时炸裂,漫天血雾里伸出数百条挂着腐肉的骨手。西域幻术的檀香混着南疆尸蛊的恶臭扑面而来,我旋身斩断最先袭来的三只骨爪,剑锋却卡在第四只生着金鳞的指骨间。

是法盟的虚空折跃!这些西域术士竟敢在宵禁时分于皇城脚下施咒。我催动气海中的无漏罡气,左臂战纹迸发出灼目金芒。当啷一声,卡在剑刃上的指骨应声而碎,却露出内里暗藏的星砂——这分明是先知殿用来封印预知者的陨星铁。

“原来是你。“沙哑的女声从血雾深处传来,九盏幽绿魂灯次第亮起。紫袍巫祝赤足踏着悬浮的梵文,额间天眼纹正与我右眼的星芒共鸣震颤,“交出天隙碎片,先知殿允你入问心塔修......“

她的话被剑鸣截断。晦明剑穿透三重虚空结界,在距她咽喉三寸处被某种无形之力禁锢。右眼的预知画面突然涌入大量信息:三年前师傅教我碎星步时刻意踏错的方位、昨夜在平康坊听到的龟兹商贾密谈、甚至包括三息后巫祝将要结出的封魂印——

“坎位退七,震宫踏三!“我遵循着预知画面中的轨迹闪身,原本站立处的地砖已被咒文化作齑粉。巫祝的惊愕凝固在脸上,我的剑锋已挑开她胸前法印。当青铜棺落入掌心时,封印其上的二十八宿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剧痛从右手直窜天灵,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脑髓中搅动。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永徽三年的暴雨夜,国师袁天罡在观星台喷出的血染红了我的剑穗;景龙政变时,某个与我面容相似的少年将军在玄武门自刎;还有此刻应当正在九黎洞天闭关的师傅裴旻,竟出现在三坊外的崇仁坊屋顶,手中碎星弓正对着我的后心。

“言儿,莫要怨为师。“熟悉的破风声撕裂夜幕,陨铁箭矢裹挟着碎星罡气瞬息即至。我本能地横剑格挡,箭镞与剑身相撞迸发的火星中,突然看清箭杆上刻着的小字——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璇玑图》残句。

预知能力在此刻失控暴涨,右眼看到的画面开始撕裂现实。箭矢穿透我的左肩时,我同时看到它贯穿巫祝的眉心、击碎青铜棺封印、以及坠入曲江池惊起千重浪三种可能。鲜血滴落在青铜棺的井宿位,封印终于彻底解开。

棺中飘出的不是尸骸,而是一卷裹着星光的玉简。当我的血浸透简上丝绦时,整条朱雀大街的地砖同时浮现紫微垣星图。二十八道星芒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拼凑出我左臂的武罡战纹,而地面流淌的血迹竟自动勾勒出右眼的先知星瞳。

“原来如此。“清冷男声自云端传来,白袍文士踏着星轨缓步而下。他手中羽扇轻挥,我体内翻涌的两股力量竟瞬间归于平静,“武罡无漏境叠加谶纬窥真阶,李淳风那老鬼倒是算计得妙。“

我认得这把以孔雀翎羽制成的山河扇——三年前陛下寿宴,司马承祯就是用此扇收了吐蕃使团的九头狮蛮兽。此刻这位先知殿首座的目光正灼灼盯着我染血的衣襟,那里隐约浮现出半块虎符印记。

“碎星将军的传承虎符,配上璇玑图残卷。“他忽然轻笑出声,山河扇尖挑起我颈间从不离身的玉坠,“现在连太宗皇帝赐予隐太子的螭龙珏都在你身上,罗言,或者说李言,你还要戴着这镖师的面具到几时?“

星轨光芒骤然大盛,我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玉石相击般的脆响。右眼看到的未来开始疯狂增殖,每一个画面都指向相同的终点:师傅的箭矢将在我回答前洞穿他的咽喉,而司马承祯的羽扇已悄悄结出锁魂阵。

我握着晦明剑的手在颤抖,剑尖抵住的妖兽咽喉正在渗出血珠。通天宫顶的青铜古镜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角度,照出妖兽额间那道新月形伤疤——那分明是我三年前初入无漏境时,在终南山除魔留下的剑痕。

“现在明白了吗?“镜中传来空灵的回响,壁画上的飞天突然开始逆向飞舞。妖兽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倒映着我左臂战纹逐渐魔化的景象,“三年前你斩杀的从来不是妖兽,而是跨越时空来阻止你的未来之影。“

记忆如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盏迸裂纷飞。那夜山雾中的异香,妖兽反常的哀鸣,还有师傅裴旻特意叮嘱必须斩首的怪异要求......此刻在因果镜像的映照下,所有疑点都串成带血的珠链。

剑锋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入妖兽咽喉,与我三年前的动作完美重合。妖兽身躯开始虚化,黑色雾气顺着剑身缠绕而上,在我左臂战纹处凝成新的魔纹。右眼的先知星瞳突然看到可怕画面:三年后的雨夜,正是这只被魔纹覆盖的手臂,将晦明剑刺入师傅心口。

“破!“我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强行中断预知。通天宫的二十八根蟠龙柱同时亮起,地面星图开始顺时针旋转。壁画上的佛陀睁开血目,手持锁链的修罗道众生爬出墙面,整座宫观正在被拖入时空乱流。

妖兽彻底消散的瞬间,我颈间的螭龙珏突然发烫。玉珏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龟裂纹,那些纹路竟与三坊外崇仁坊的地下沟渠走向完全一致。右眼的预知画面自动锁定某条暗渠入口——子时三刻,那里会有星砂坠落。

踏着宫墙跃入夜色时,我听到镜中传来师傅的声音:“每个试图斩断因果的人,都会成为因果的傀儡。“

***

长安地下水道弥漫着腐臭的潮气,青苔覆盖的砖墙上留着各派修士打斗的痕迹。螭龙珏指引我停在一处刻着佛经的岔道口,墙面《心经》的“无无明尽“四字正在渗血。当子时的更鼓声从地面传来,头顶砖缝突然透下星光,七颗陨铁星砂穿透土层悬浮空中。

“果然是天机院的手笔。“我伸手触碰星砂的刹那,整条水道突然亮如白昼。星砂排列成北斗阵型,在水面投射出完整的《璇玑图》。图中“嗟叹怀所离经“六字突然飞出,化作金锁扣住我的脚踝。

预知能力自发启动,我看到十息后将有武僧从坎位突袭。但当我提前挥剑斩向预判方位时,降魔杵却从完全相反的离位袭来。晦明剑与佛器相撞迸发的火星中,照出来者竟是三日前在慈恩寺见过的扫地僧。

“慧寂师父?“我格开他的攻势急退三步,水面星图却被搅乱。老僧的罗汉棍法突然变得诡谲阴森,棍影中隐约可见修罗恶鬼的面容,“你不是在灵山...“

“小心因果镜像!“熟悉的清冷男声从背后响起,司马承祯的山河扇截住捅向我后心的棍尖。老僧面容突然扭曲,皮肤下涌出无数蛊虫——这分明是南疆傀蛊道的替身术。

真正的杀机此刻才显露。星砂组成的北斗阵突然逆转为南斗,水中的《璇玑图》变成血色诏书。我认出那是天宝元年玄宗皇帝秘密颁布的《诛逆诏》,而诏书末尾的朱砂印,正是我颈间螭龙珏的形状。

“现在你该明白了。“司马承祯的羽扇点在我命门穴,声音却带着罕见的凝重,“三年前终南山除魔,是皇室为激活螭龙珏设的局。你每斩杀一次因果镜像,都在为安史之乱的血祭添柴。“

水道突然剧烈震颤,星砂坠入水中化作血蛭。螭龙珏的裂纹中伸出金色丝线,正将我与诏书强行绑定。右眼预见的未来开始疯狂分裂:我看到自己率千军万马攻破长安城门,又看到在玄武门前自刎谢罪,最后画面定格在师傅裴旻被钉在星轨仪上的惨状。

“选一个未来吧。“司马承祯的瞳孔变成星河漩涡,“是成为祸乱天下的安禄山,还是做力挽狂澜的郭子仪?亦或者...“他突然将山河扇刺入自己胸口,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第三幅画面:我手持破碎的封神榜立于天隙之前,身后是百万冤魂凝聚的登神长阶。

***

当晨光染白启夏门的城垛时,我瘫坐在永安渠畔的槐树下。晦明剑插在满地卦签中,剑身映出我左臂已然蔓延到脖颈的魔纹。夜间的抉择撕开了更深的谜团:通天宫顶的青铜镜原是初代先知殿主的本命法宝,而我在镜中看到的妖兽,其实是天隙碎片制造的因果锚点。

渠水突然泛起银波,水面浮现师傅裴旻的倒影。他手中的碎星弓沾着新鲜血迹,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南疆蛊师的尸体。“言儿,看看你护送的镖物吧。“他踢开脚边的青铜匣子,露出里面正在搏动的血肉之物——那竟是半颗刻着星纹的人类心脏。

我怀中的螭龙珏突然剧烈震动,与心脏产生共鸣。当二者频率完全同步时,我清晰感受到心脏缺失的那部分,正沉睡在自己胸腔之中。

“这是永徽三年被天隙吞噬的璇玑子遗骸。“裴旻用箭镞挑断心脏表面的金线,每断一根,我眼前的画面就破碎一层,“你以为的先知殿传承,不过是李淳风用师兄残躯做的提线傀儡。现在,该让真正的天隙之子苏醒了。“

右眼的星瞳不受控制地转动,通天宫顶的青铜镜突然出现在云端。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妖兽,而是被二十八道星锁禁锢的透明人影——那赫然是褪去所有伪装的,我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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