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第一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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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此子大才

旬考持续的时间很长,等到三舍学子统统都答完卷后,天色也已经渐渐暗下。

太学文房内。

堆叠成一座小山的试卷正被三位太学博士分拣批阅着。

按照太学的规矩,旬考的成绩分为上甲、甲、乙、丙、丁五等,除却成绩最优的上甲须国子监祭酒过目之外,其余成绩由他们三位先生自行决定批阅即可。

太学外南墙上的红榜到时也会根据旬考的成绩、三位太博先生的意见,列出一个具体的排名来。

屋内灯火通明,吴检之正手捧着一篇策论,轻声念着,“臣闻《春秋》贵守成之志,《周易》重变通之道,今北庭金人气盛,江淮烽火暂歇,为顾民生,万不可再起战事,臣以为当可效仿汉武和亲之例.......”

啪!

念及此处,这位吴太博便冷哼一声将卷纸摔在了桌上,神情间多有愤怒之色:“屈于金人淫威也就罢了,竟还提出什么和亲之策!二圣北狩之时,我大宋皇室多少妃嫔和帝姬被金狗蹂躏,至今仍囚于幽燕荒芜之地为奴为婢,堂堂国子太学、圣人门下,竟毫无廉耻之心!”

“此篇断为丁等无疑!”

看到吴太博的愤怒,另外两位太博先生倒是冷静了许多。

其中一位叫柳旭,年纪比吴检之稍小,轻声劝道:“吴老又何必动怒,不过是一篇旬考策论罢了,况且如今宋金两国相安无事,此生做一篇求和策论也无可厚非。”

第三人孟禅也点头应声道:“柳公所言不错,祭酒大人既出这篇策论,所考究的也无非是太学众生的朝政治国之能,求战与求和皆是办法。”

吴检之目光环视一圈,看到二人神色如常,知晓以南人出身的他们未必有多痛恨金狗,恐怕心里也是倾向于求和的。

说到底,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策略还是在朝堂众多南方高官的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

“看看这篇,写的就很不错。”

柳旭微笑着举起自己手中那篇策论,诵读了起来:“学生以为,如今敌强我弱,当审时度势,避免二国交战。可效勾践卧薪尝胆之志,昔日范蠡辅佐越王,岂不知会暨之耻,然待吴人骄堕而后动......”

听完,孟禅也捋须认同道:“不错,言简意赅,虚实相济,可为甲等。”

“还有这篇,也有点意思。”

柳旭又翻出另外一篇,开始诵读道:“金庭,蛮荒之地,金人,蛮虏也。其虽多索岁币,然以临安一月商税足抵之,何须大动干戈以致生灵涂炭。依学生见,不妨遣女和亲,再以娼优充之......”

念着念着,柳旭摇头失笑了起来:“以勾栏妓寨的风尘女子充当公主遣使和亲,那些金狗蛮人倒确实是未必能发现个中猫腻,也亏此生能想出这法子。”

孟禅听着也是微笑,说道:“想法虽好,但文采却差些,评为乙等罢。”

“孟公说的不错。”

吴检之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策论,不由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不是太学众生皆提倡求和之道,事实上,在这些年轻的宋朝学子当中,秉持着主战、一雪国耻的人绝对占据了大多数。

只不过他们的策论基本上都是空空其谈,空有华丽的词藻或是胡乱引经据典,却没有任何实际的理论。

一篇又一篇策论翻过,吴检之除了摇头叹息就是沉默不语,眼中的失望之色也愈发明显。

而文房里孟禅和柳旭的诵读声却几乎未停过。

并且无一例外的是,他们二人所读的都是偏向于求和的策论文章。

“通商惠工,行管仲轻重之术,可开明州、泉州二港,许金商以皮毛易茶盐......此子大才!”

“改屯田为桑麻地,罢沿江烽燧夜灯,遣太学生入金国子监,传儒道于幽燕......不错,法有新意。”

听着这二人的声音,吴检之的心情愈加烦躁,随手将桌面上的下一篇策论拿起。

本意只是想草草的阅览一遍,但策论的标题却是一时间有些吸引住了他。

“论女真十败?”

吴检之疑了一声后,随后又往下看去,皱起了眉头,神情也很快严肃了起来。

半响过后。

“女真十败......十败......”

吴检之捧着手里的策论反复斟酌低语,目光逐渐变亮,竟是有些激动地颤抖道:“大才,大才。”

“此子大才啊!”

孟禅和柳旭二人还从未看到过这位吴老如此激动,当下也是抱着好奇心立刻围了过来。

三人对着那篇策论又仔细阅读了一番,轻声复念道——

“臣闻女真之盛,不过借辽政腐败、先室羸弱之机......”

“一败者,猛安谋克,兵制必溃。今金国女真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看似兵民一体,然其入主中原后,军户圈占汉田,不事生产,子弟已日渐骄奢,不消二十年,军籍黄册必虚报过半,成坐食空响之蠹虫......”

“二败者,四时捺钵,政令难通。春水秋山,捺钵移帐,此为女真游牧旧习。然其入主中原城池,仍行迁徙之政,必致文书滞留、政令反复。他日若遇强敌叩关,上京两府与燕京诸司必各自为政,中枢瘫痪......”

“三败者,汉胡相疑,根基不固。女真迁猛安谋克户入汉地,夺民田为官田,此非堂堂正策,而是取乱之道,待其苛政再厉,必生内部举义之事,届时腹背受敌,又焉能久持。”

“四败者,塞北大漠,祸患已生。漠北有白翎雀部,其民多食髀石,民风凶悍,性格骁勇,十年即可成一虎狼之师,撼动燕北......”

“.......”

诵读完毕,柳旭迟疑道:“这......光从这篇的行文来看,文采平平,不过中等,只是这策论所说......”

孟禅眉头也皱的很紧,一时之间不敢下判断。

说实话,他们二人虽然饱读诗书,自负才能出众,但是在这篇策论题上也未必见得能有多少远见。

岳湛所写的这十败,一多半都来自金朝中后期所发生的问题。

他站在现代历史观的角度来看,自然知晓这些是祸根,是日后金朝覆灭的根本原因,但说到底久居江南之地的太学先生们又如何能够得知这些。

现在的女真给南宋君民们的感觉就是一头雄踞山林的老虎,一头正欲下山杀人吃人的凶猛野兽。

与他们二人不同,吴检之作为北人,对于金国的了解要远远超出他们,所以在看这篇策论时的感触也最深,甚至隐隐觉得这所谓的十败并非是空空如也的纸上谈兵。

“依我看,这篇策论当为甲等,上甲。”吴检之看着二人神情坚定道。

“上甲?”

孟禅皱着眉头道:“这策论书言十败既无事实根据,也无经典佐证,说到底不过是一些空口白话,如此就评为甲等,甚至是上甲,不妥,实在不妥。”

柳旭亦点头附和道:“孟公所说不错,想我太学三舍学子足有一千余人,旬考策论上甲评等往常也不过三五之数,如此高评要给一篇名不副实的策论实在是有损太学脸面,依我看,不如给乙等。”

看到二人的态度如此坚决,吴检之眼中怒意闪过,竟是一甩衣袖冷哼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一同去找祭酒大人,由他亲自来决断。”

“也罢,那便去寻一趟祭酒大人吧。”

“好。”

二人也不想再与吴检之争吵,于是便同意了这个办法,跟在吴检之的身后出了学房,往国子监祭酒所在的方向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