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字与诗(代序)
生而为人、为中国人、为中国文人,在这本诗集付梓之际,我最想致意并由衷感谢的,是我的母语和我们伟大的汉字!
在这份致意之下,我有三句特别想说的话。
我从来都没有当诗人的梦想。
这是我的第二本现代诗诗集了。说起两本诗集的出版,纯属偶然。因为写诗的缘起,也属偶然。
我年少时颇崇尚功夫小子、少林武僧与古惑仔,所以虽然仿佛有过短暂的文艺青年的梦想,也胡诌过几首自以为是诗的分行文字,但擅长反省的我很快就认识到自己并没有当诗人的天赋,于是迅速转身,走上了一条离诗甚远的路。
后来,那个满怀江湖梦的少年最终成长为一名学者,一个标准的儒家知识分子,说实话,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主要研究传统文化与训诂学、文字学,也兼及文明史,看到由于历史原因造成的文化断层,总是有莫名的焦虑感。由此衍生的一种使命感则最终成为我终生的奋斗与追求,那就是——母语文化的传播、华夏文明的传承与汉字文化的守护。这是我终生的追求所在,也是终生的价值所在。
人生一旦明确了归宿所在,也就明了了道之所在、术之所在。因为汉字教育攸关母语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所以在十几年前,我便确立了专力做汉字文化教育与中小学语文启蒙的目标,并发现使孩子们获得母语(汉语)语感的最佳方式便是诗词的学习、吟诵与诗歌的习练、创作。可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为了摸索这条语文启蒙之路,我开始重拾当年在生命里偶然闪现的“文青梦”,并持之以恒,一写就是十余年。于是,因为教育的理想与传承的追求,就有了“但问耕耘,莫问收获”的收获——数千首习作中一些精选作品的结集与出版。
我永远也不会停止写诗。
事实上,为了践行汉字与母语文化的教学与传播,我不仅写现代诗,也写旧体诗(包含古风、歌行与格律诗)。可是,在我们这个诗的国度里,一个中国诗歌的研究者与创作者,却最终因为写诗遭遇了非议。
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况且亚圣孟子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我在经历“网络诗案”后无奈转身,但也在转身时更加坚定了人生的抉择——虽千万人,吾往矣!任嘲讽、非议,甚至网络暴力,我手写我心,这条诗歌的研究与创作之路,我会永远走下去!
诗,不是远方,是救赎。
对于写诗,我之所以经历非议却依然矢志不渝,是因为于我而言,甚至,于今来古往的所有中国知识分子而言——
诗,不是远方,是救赎。
可能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中华诗史上的真相,那就是——自魏晋南北朝以来,或者说自纯粹的文人诗兴起之后,中国古代的儒家知识分子,几乎没有不写诗的。不必怀疑这一点,之所以《全唐诗》只收录了两千两百多人的四万八千多首诗,之所以《全宋词》只收录了一千三百多人的两万多首词,一是因为古代知识分子所占人口比例极低,二是因为大浪淘沙,得以留存的都是少数的精品。然而,只要是儒家知识分子就没有不写诗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在中国文人看来——“诗,缘情”“诗,言志”。
为什么“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为什么“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为什么可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为什么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为什么能“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为什么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为什么“少年不识愁滋味”?
为什么“壮岁旌旗拥万夫”?
为什么“中年登览足悲哀”?
为什么“暮年诗赋动江关”?
……
一切都只是因为“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看上去只能“言志”“缘情”的诗,却是知识分子精神的根柢所在、归宿所在,甚至,救赎所在。
中国的读书人,只要还有纸笔,只要还能书写,任现世风雨、人生坎坷,终究可以卓然屹立,九死不悔,甚至,凤凰涅槃。
所以,诗,不是所谓唯美的远方,而是生命在滚滚红尘里回归清澈、葆有赤子心的救赎力量!
我固执而孤独地过着这样一种
生活——
除了落笔书写
其余
皆沉默
只有我的诗发出些微的声响
仿佛
动人心魄
辛丑孟夏于金陵水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