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2 胖子拉茂

两个工人匆匆吃过饭，便被妈妈唤去洗碗，紧接着开始准备第二天快餐店要用的食材。快餐店就开在家旁边的仓库里，与厨房紧紧挨着。仓库是妈妈租来的，空间不大，前后做了隔断。后面堆放着杂物，前面摆了几张桌椅，门头做了个简易的门面，上面写着“刘氏快餐”。

安安觉得有些无聊，便和女工人阿秋坐在大门口的水池边摘菜。阿秋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十分和善。她费力地从嘴里挤出几个不太清晰的字，大致意思是让安安不用帮忙。安安抿嘴微笑，示意她没关系。菜摘完后，拉茂从厨房提出一袋土豆，阿秋说了几句，又走进厨房。此后，每当安安和阿秋处理完一种菜，拉茂就会再拿出一种需要清洗、摘捡的菜，同时将洗好的菜拿到厨房切好。安安和阿秋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干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后一种食材是几十条小鱼，清理起来比较麻烦。拉茂拿出砧板和菜刀，示意阿秋腾位置，他要亲自处理。安安见状，很识趣地走到一旁。拉茂熟练地给鱼儿开膛破肚，阿秋则给拉茂清理好的鱼刮鳞片，两人配合得轻车熟路。

拉茂的头发特别茂密，黑得发亮，有些自然卷，该剪了，时不时会挡到他的眼睛。

“你站过去一点儿，就不会溅到水了。”拉茂停下手中的活儿，侧过身对安安说道。

安安有些惊讶：“你会说中文？”

“会一点。”

“你说得很标准。”

“谢谢。”拉茂爽朗地笑了一声。

“你们俩多大了呀？”

“我 20岁，阿秋 17岁。你呢？”

“我 27了，我都老啦，哈哈……”

“你看着像 18岁。”

安安听到这话，不禁笑出了声：“你们来这儿做工多久了？”

“一年多了。”

“哦哦。”

“我跟阿秋过几天要回家了，妈妈催我们去结婚，结了婚再回来。”

“真的吗？”安安有些震惊，这么小家里就催婚了吗。

“是的。我哥哥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他不在，我们就结不了婚。”

“你哥哥也在这儿吗？”

“对，他在许家，他是许老板的保镖，他可厉害了。”

安安靠在水井边，和拉茂聊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这一片晚上会停电。在阿秋的示意下，安安去厨房拿了一盏大灯，双手托着，站在水井旁给两人照亮。

拉茂特别健谈，性格十分阳光。

他告诉安安，自己是家里的老二，哥哥给许家做保安，工资很高，自己因为太胖了，没有应聘上。他说了很多关于他哥哥的事情，看得出拉茂特别崇拜自己的这位哥哥！

他还有个妹妹，现在在中国，在火锅店里当服务员。妹妹跟他说，店里的火锅特别好吃，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员工时不时也能吃上几顿。拉茂说，自己证件不齐，去不了中国。等证件办好了，他要带着阿秋去看看妹妹，让妹妹带着他俩好好逛逛，去亲眼看看那些只有在手机上才能刷到的地方！

安安告诉他，自己刚从中国过来，也知道他说的那家火锅店，自己经常路过，还和家里人去吃过。拉茂一下子激动起来，一双好看的眉毛不停地变化着，表情格外丰富，深色的皮肤把牙齿衬托得愈发洁白。他不断向安安打听妹妹工作的火锅店的情况，仔细询问着店门面的细节，生怕自己去了之后找不到。

两个人干活特别仔细，鱼儿在他们手里被翻来覆去地清洗，洗得干干净净。洗完后，拉茂把这些鱼剁成均匀的鱼段。结束时，安安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胳膊，揉了揉发麻的右腿。拉茂很有礼貌地向安安道谢，临走时，拉茂一脸兴奋地告诉安安，自己会弹吉他，待会儿把吉他拿出来，弹给安安听。安安欣然答应。

这时，三个小孩吵吵闹闹地从楼上下来了，妈妈已经给他们都洗好了澡，换上了各自的睡衣。安安坐在客厅外面的竹椅上，把灯放在脚边，任由它亮着，灯光照到地面上，在水泥地上形成一个扇形的光斑。

三个小孩互相推搡着，慢慢来到安安身边。安安随手扯下桌子上的一溜卷纸，用食指与大拇指搓出一条硬边，然后从头开始卷，卷出玫瑰花的形状。孩子们看着，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做起来。

“你们明天要去学校吗？”

“要去。”琴琴率先回答道。琴琴和明明是大哥家的，欣儿是大姐家的。琴琴最大，今年 10岁了，明明和欣儿都是 7岁。

“琴琴，你读几年级了啊？”

“三年级了。”

“学校里好玩吗？”

“不好玩，我们班老师特别凶。”琴琴朝安安做了个鬼脸，安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琴琴十分可爱，齐耳短发，发色微微泛黄。安安温柔地把琴琴抱到腿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

“安安姐。”拉茂一手拿着吉他，一手牵着阿秋，满脸喜悦地朝安安走来。安安站起身来，把椅子腾出来，自己和三个小孩坐在台阶上。拉茂连忙说不用，安安却执意要让他坐上去。

“我们都是你的观众，没关系的。”安安微笑着说道。拉茂把椅子抬到台阶下面，面对着自己的“观众”。安安把站在一旁阿秋拉过来，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拉茂清了清嗓子，又给吉他稍微调了一下音，准备开唱。安安带头先给拉茂鼓起了掌。拉茂和安安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拉茂的嗓音清脆纯净，仿佛山间清澈的泉水，能直直地淌进人的心底。虽然听不懂他唱的歌词，但节奏、旋律以及情感都把握得特别好，安安感到十分震惊，拉茂唱歌极具感染力。安安带着大家，有节奏地拍着手，身体也随着节拍轻轻摇晃着。月光下，三个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看向安安，跟着安安拍着手，身体也晃动着，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二楼，身材有些臃肿的女人，满脸欣慰地看着楼下的这一群人，手扶着栏杆，时不时揉一揉发酸的眼睛，嘴里轻声呢喃着：原来我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拉茂被热情的“观众”感染得特别开心，一连唱了好几首歌。还特地唱了一段中文歌，叫《爱转角》，说是他哥哥教他唱的，很好听。

大家玩闹了一阵后，家华妈妈来招呼三个孩子去睡觉。拉茂和阿秋跟安安打完招呼，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旁边有三个房间，主卧是大哥和大嫂的。另外两个次卧，一间是奶奶的，另一间是家华妈妈的，她屋里有两张床，因为平时大哥大姐回来得晚，所以三个孩子都和她睡。

“安安，你大姐屋里有两张床，你去那儿睡吧。”妈妈把三个小孩撵去屋里睡觉后，对安安说。

“不用，妈，我跟徐婷婷睡就行。”

“你别去，婷婷不爱卫生，屋里乱糟糟的。”说完，她提着安安的行李箱就要往楼上走，安安默默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手电筒。大姐的房间在楼梯口左边。大姐的屋里也没好到哪里去，乱糟糟的，一进门就看见，中间的瓷砖碎了两块，像是被什么外力撞坏的，白色的墙上也沾了一些污渍，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门还坏了。

“哎呦，这床，你等一下啊，我收拾一下。”家华妈看着堆满衣服的床，叹了口气。见状，安安赶紧阻止妈妈，去抢行李箱：“妈妈妈，不用收拾了，我跟婷婷睡就可以了。”

“没事儿，我马上就收拾好了，我给你换上干净的床单。”她死死地拉住行李箱，不让安安拿走。

“我也住不了几天，没关系的。”安安用力拉过行李箱，撤出刚迈进屋里的右脚，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婷婷是哪个屋？”

家华妈不死心，依然拦着安安，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安安去婷婷的房间。

婷婷的房间就在隔壁这间，但需要绕到阳台才能进去。婷婷的房间反锁着，两人敲了好久都没见婷婷起来开门，估计是睡死了。安安又敲了一阵，喊着婷婷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

“哎呦，这姑娘。”

“算了，要不我跟我姐睡吧。”

“好好好。”安安提着行李箱往回走。

“妈，不用收拾了，床也挺大，我跟我姐睡一张床就好了。”

“也行。”家华妈把安安送到房间里，去把被子和褥子整理了一下，又顺手提走垃圾桶里的垃圾，“卫生间就在婷婷房间的旁边啊。”她边从兜里掏出一只很小的手电筒，边对安安说。

安安应声，目视着妈妈离开。屋里手电筒的光暗了许多，估计是快没电了，透过微弱的光，可以看到母亲佝偻着身体，满是疲惫。

安安去卫生间洗漱完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大哥和大嫂回来。

“安安。”男人把手里的灯照向二楼的安安，是哥哥的声音，声音不大，安安勉强能听清。隔了半晌，安安才轻轻叫了一声哥。安安借着手里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快步下楼。

“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欸，困了吧，安安，快上去睡觉吧。”大嫂温柔地说。

“安安，肚子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不饿，哥。”哥哥身高不高，只比安安高了一点点，他的身材似乎有些发福，可能是白天的活儿太累了，全身汗津津的，右脚有些跛，可能是扭伤了。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安安就上楼睡觉了。对于安安平时的作息来说，时间还早，安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起来还没跟那边的家人回个电话，赶忙拿出手机，去群里面报平安。网络不太好，过了好久消息才发过去，雪薇和博文妈看到安安的信息，在群里叮嘱安安注意安全。安安躺了好久，想等大姐回来，良久，人还是没等到，安安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二天，安安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妈妈和家里的工人忙得不可开交。安安洗漱完后，经过婷婷的房间，试着扭动门把手，发现还是反锁着。

“这个徐婷婷，也真是的。”安安不满地自言自语道。安安下楼，去厨房里帮忙。大嫂也在，她忙着翻炒锅里的菜。看见安安走进厨房，立刻招呼安安吃早点。家里的小孩都去上学了，每天都是大哥去送，大嫂去接。

安安在厨房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大嫂很瘦，但是力气很大，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闲下来的空挡，和安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安安很喜欢家里的这个大嫂，觉得她很贤惠，很温柔。

差不多 11点的时候，快餐店里陆续来了几个人，大多是工地的工人，这一波人年龄看着比较大，胃口也很大。真正的高峰期是 11点 40，人很多，大多是年轻人，身穿灰色的制服，说着当地的方言。听妈妈说，他们都是附近一个卷烟厂里的工人。这群人不排队，就那样朝打菜的地方挤来，偶尔会发生一些摩擦，时不时传来几声谩骂。

妈妈负责站在菜盘子前面给他们盛菜，安安和两个工人则负责收拾桌子。差不多忙到 2点左右，店里才没人再进来。这时，安安已经非常饿了。妈妈把所有的剩菜都放到一个盘子里，端到厨房，同时也喊着安安回来吃饭。

大嫂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盛在桌上了，自己也已经出门给哥哥送饭去了。

“就我们两个人，婷婷和家华上班去了，不回来。你姐还在睡觉呢，我们不管她。”

“啊，她回来了吗？”

“回来了，她在我屋里睡的。”

“哦。”说到这儿，安安似乎也有一点儿印象，好像半夜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开门进来。霸占了大姐的床，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安安想着，今天还是去婷婷屋里睡吧。

“妈，要不我叫拉茂和阿秋跟我们一起吃吧。”

“嗯，哦，好。”

安安起身去叫他们俩。拉茂推辞说等主人吃完他们再吃，安安说没关系，一起吃热闹。两人有些拘谨，安安给他们盛好饭，放在他们面前。阿秋学着拉茂的语气，用中文跟安安说谢谢。

吃完饭，妈妈给拉茂安排好活儿之后，自己拿着锄头去后院了。安安出门准备上楼时，碰到大姐睡眼惺忪地从客厅里出来。

“姐。”

“安……安安。”

“我们刚吃完饭。”

“昨天我床上睡的是你呀。”

“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