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渊回响
黑暗像黏稠的沥青包裹着暮山。他挂在岩缝间，指甲抠进石壁的裂痕里，血珠顺着小臂滑落，在下方百米处摔成猩红的星点。藤蔓在地底翻涌的声响渐渐消失，只剩自己撕裂的喘息在岩壁间来回碰撞。
“景川……”他对着深渊呢喃，声音被潮湿的岩壁吞没。后背的腐蚀伤已经麻木，但腕间的金属发卡还在发烫——那是母亲咽气前塞进他手心的，边缘刻着串模糊的数字：0714。
岩缝突然震颤，碎石簌簌掉落。暮山咬牙往上攀爬，腐肉从伤口剥离粘在石头上。当指尖终于够到掩体边缘时，合金门缝隙渗出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门内是条倾斜向下的金属甬道，应急灯在头顶滋滋闪烁。血迹拖拽的痕迹消失在拐角，空气中飘着福尔马林与腐肉混合的刺鼻气味。暮山握紧从岩缝捡到的军刀，刀刃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左脸被腐蚀液灼出蛛网状疤痕，右眼覆盖着浑浊的翳。
孩童的抽泣声从深处传来。他贴着墙移动，在转角窥见骇人景象——上百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在实验室中央，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人形生物。它们有的长着鳞翅，有的胸腔开裂露出第二张脸，所有标本的脖颈都有编号：0713克隆体、0715克隆体……唯独没有0714。
“爸爸！”孩子的尖叫炸响。暮山冲进主控室，看见耗子正将男孩按在手术台上，教授往他脊椎注射绿色液体。“住手！”军刀掷出扎进教授肩膀，老人惨叫着撞翻仪器。
阿峰从阴影里走出，霰弹枪口还冒着烟：“命挺硬啊小白脸。”暮山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肩被轰出个血洞，疼痛迟了半拍才涌上来。红蝎的弩箭抵住他后颈：“你的伙伴呢？喂虫子了？”
手术台上的男孩突然抽搐，脊椎刺出骨刺扎穿耗子的手掌！培养舱集体爆裂，异化体们苏醒的嘶吼震得玻璃炸裂。阿峰朝暮山扔来霰弹枪：“不想死就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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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癫狂的异化潮中奔逃。暮山撞开安全门，却踏入更恐怖的展厅——这里陈列着数百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与暮山面容相似的少年尸体，标签写着：0714克隆体。
“原来你是实验室的小白鼠啊。”红蝎的嗤笑被爆炸声淹没。阿峰炸开通风管：“爬！”
管道内壁沾满粘液，某种节肢动物的窸窣声紧随其后。男孩突然咬住暮山的手腕：“后面有东西！”暮山回头，看见通风口滤网被镰刀状的前肢撕开，复眼中映出自己惊恐的脸。
“跳！”景川的声音在脑海炸响。暮山本能地撞开栅栏，带着男孩坠入下方水池。巨型螳螂异化体扑了个空，却被阿峰的燃烧弹点燃，在惨叫中化作火球。
地下暗河冲刷着他们。暮山在湍流中死死抓住男孩，直到撞进一处溶洞。荧光苔藓照亮洞壁的抓痕，依稀能辨出潦草的字迹：**逃出去告诉外界停止基因融合实验**，落款是**林暮山**。
男孩指着抓痕下的骸骨：“这个叔叔和你长得一样……”骸骨手腕挂着同样的金属发卡，编号0714。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暮山的大脑：白大褂们将针管扎进孩童的手臂，玻璃外的女人拍打着观察窗哭喊；编号0714的少年撬开通风口，抱着婴儿时期的自己跌入暴雨……
“原来我也是克隆体……”暮山跪在骸骨前，指尖拂过那些被绝望刻出的字迹。男孩将额头贴在他溃烂的后背：“别变成怪物，求求你。”
溶洞突然震动，暗河掀起浊浪。阿峰小队的身影出现在高处，红蝎的弩箭对准男孩：“把实验数据交出来！”教授举着平板尖叫：“他的基因能控制异化体！这是无价之宝！”
暮山将男孩护在身后，发现自己的腐蚀伤开始蠕动愈合。阿峰露出贪婪的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唯一后代’。”
螳螂异化体的残骸突然冲入溶洞，燃烧的复眼锁定暮山。但下一秒，它竟前肢触地，做出臣服的姿态！更多异化体从暗河爬出，如同朝圣者般匍匐在暮山周围。
“杀光他们。”暮山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喉管共振。异化体们扑向阿峰小队，红蝎的弩箭扎进巨蜥异化体的眼球，却被尾巴拍成肉泥。教授抱着平板想逃，被藤蔓拽入河底。
阿峰且战且退，霰弹枪管已经通红：“你以为能控制这些怪物？看看自己的手！”暮山低头，发现指尖正在角质化，脖颈传来鳞片摩擦的触感。
“不要……”男孩抱住他畸变的手臂，“你说过要带我找到真正的天空！”
剧痛撕裂了暮山的意识。他看见记忆深处的画面：景川在军火库爆炸时用身体挡住气浪，背后的皮肤被灼出焦痕；在母亲变异的那晚，景川彻夜守在帐篷外，刀尖始终对着阿峰的方向……
“回来……”暮山对着黑暗呢喃，异化体们突然僵直。溶洞顶部轰然塌陷，月光如银箭刺入黑暗。一道人影顺着绳索滑下，黑衣被血浸透，右眼流淌着沥青般的物质。
“景川？！”暮山的畸变停止在肩胛骨生出的骨刺阶段。归来的男人捡起霰弹枪，一枪轰碎阿峰的膝盖：“他的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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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月光下对峙。景川的伤口里钻出黑色丝线，缠绕住哀嚎的阿峰：“想知道军火库药剂的真相吗？”他扯开衣襟，心脏位置嵌着半截异化体的口器，“每救你一次，这东西就离我的大脑近一寸。”
暮山想触碰那些蠕动的黑丝，却被景川攥住手腕。两人的血交融在掌心，鳞片与黑丝同时退缩。“你感染了……”暮山的声音在颤抖。景川扯了扯嘴角：“比你先走一步而已。”
男孩忽然指着天空尖叫。月光被庞然大物遮蔽——那是由无数人类残肢拼合的飞行异化体，腹部裂开的巨口中，赫然是教授半融化的脸：“融合……必须融合……”
景川将燃烧弹塞进暮山手中：“带他走。”暮山反扣住他的手腕：“这次休想自己当英雄。”异化体的触须劈下时，他们背靠背扣动扳机，火光中映出两道正在异化的影子。
燃烧的残骸如雨坠落。暮山在剧痛中听见景川的耳语：“记住，你首先是人类，然后才是怪物。”骨刺刺破皮肤，黑丝缠上脊椎，而男孩紧紧抓着他仅存的人类手指，仿佛那是最后的锚点。
黎明降临时，废墟间只剩焦黑的巨坑。有拾荒者传闻，曾在辐射云中看见背生骨翼的人影怀抱着发光的孩子，身后跟着道缠绕黑雾的影子。但没人敢深究真相——在这个世界，希望往往比绝望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