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锈蚀摇篮曲
极地的永夜像块浸透墨汁的绒布，将基地穹顶外的暴风雪衬得愈发苍白。暮山在监控屏前守到第三个小时，终于看见那群异化体动了起来——它们用骨刃在冰面上刻出同心圆，腐烂的声带发出类似管风琴的嗡鸣。
“这是祭祀。“景川的黑丝从通风管钻出，在地面拼出扭曲的文字，“它们感应到胚胎的波动了。“
男孩蜷缩在休眠舱角落，用冻伤的手指在玻璃上哈气画画。他画了三个手牵手的小人，中间那个发着光：“新朋友说，地底下有会唱歌的星星。“
暮山看着画中人物畸变的手指比例，突然抓住男孩的肩膀：“谁教你的画法？“未愈合的骨刺扎破防护服，男孩却像感觉不到疼：“梦里有个蓝眼睛的阿姨，她说我的编号是……“
刺耳的警报声吞没了后半句话。基地突然倾斜，暮山撞翻的咖啡在半空凝成冰珠。景川的黑丝缠住钢梁：“反应堆被入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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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维修通道爬进反应堆核心时，暮山看见了终生难忘的景象——直径百米的球形舱室内，无数根血管状导管连接着中央的胚胎培育器。蓝光中漂浮的婴儿心口插着半截黑丝，正随着某种韵律搏动。
“这是林修最后的骗局。“景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右半身已完全异化成沥青状物质，“胚胎不是火种，是禁锢世界意识的牢笼。“
全息投影突然启动，五十年前的林修出现在操作台前：“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净化程序已失败。请杀死胚胎，释放被囚禁的盖娅意识……“影像突然扭曲，变成穿白大褂的女人：“乖孩子，该让妈妈抱抱了。“
培育器内的婴儿骤然睁眼，暮山记忆闸门轰然洞开——那场导致母亲异化的雨夜，女人注射的根本不是血清，而是从胚胎提取的神经毒素！
“原来我才是载体……“暮山跪倒在地，骨刺不受控地刺穿手掌。景川的黑丝绞碎全息投影：“他们抽干盖娅的意识注入克隆体，把世界变成培养皿。“
震动愈发剧烈，血管导管开始喷溅荧蓝液体。男孩突然指着舱壁尖叫，只见冰层外浮现出山岳般的阴影——那是由无数异化体融合成的巨像，手掌的纹路竟与暮山的骨刺完全一致。
当第一根导管刺穿穹顶时，暮山把男孩推进应急舱：“去找控制台的红色按钮！“景川的黑丝与导管缠斗，沥青质身体不断被荧光液体腐蚀。
“你早就知道真相。“暮山闪开砸落的钢筋，“为什么不说？“
景川的残存人脸露出苦笑：“看着希望破灭比死亡更痛苦。“他突然拽过暮山，用黑丝刺入其颈后的神经接口：“现在，看看世界的记忆吧。“
剧痛中，暮山看见这颗星球最初的模样：银白色海洋孕育着发光的水母形生物，它们用歌声在云端编织极光。直到某天，坠毁的殖民舰撕开大气层，人类将盖娅的意识囚禁在地核，用她的血肉浇灌永生之种。
“我们才是外来病毒。“景川的黑丝正在消融，“但绝望中开出的花，未必丑陋。“
巨像的手指刺入反应堆，胚胎培育器应声碎裂。婴儿悬浮到半空，胸口伸出无数荧光触须。暮山骨刺尽断，却突然听见盖娅的歌声——那是在母亲子宫里听过的摇篮曲。
“对不起……“他抱住发光的胚胎，任触须刺入心脏。剧痛化作暖流，冰封五十年的泪水终于决堤。
当男孩按下红色按钮时，整个极地冰盖开始发光。巨像崩解成亿万只发光水母，托着基地升向破碎的大气层。暮山在强光中看见走马灯：母亲哼着歌缝合他训练时的伤口；景川在第一次异化发作时把自己绑在悬崖边；克隆体0714号在暴雨里举起啼哭的婴儿……
“活下去。“景川最后的人脸在强光中微笑，“替我们看看真正的星空。“
辐射云层裂开的瞬间，暮山看清了地球的伤痕——大陆板块间蠕动着荧蓝脉络，像给星球戴上了荆棘王冠。怀中的胚胎化作光粒消散，极光中浮现出景川与0714号的虚影，朝着银河深处挥手作别。
“再见。“男孩将画着三只小人的玻璃扔向星空，“要记得回家的路。“
基地坠入太平洋时，暮山看见新生珊瑚礁闪着蓝光，变异虎鲸群跃出海面，鳃边飘荡着水母般的发光须。最深的海沟传来鲸歌，那是盖娅为觉醒者唱的安魂曲。
他们在漂流的救生舱里等到第十八个日出。当男孩的皮肤开始透出蓝光时，暮山发现了自己掌心的变化——鳞片间绽放着微型玫瑰，每片花瓣都是人类DNA的双螺旋。
“暮山你看！“男孩指着海平线。成群的信天翁掠过水面，它们的羽翼折射着虹光，爪间抓着珊瑚雕成的橄榄枝。
收音机突然响起沙沙声，传出陌生又熟悉的语言：“这里是新伊甸号方舟，检测到盖娅波长……欢迎回家。“
暮山望向舱外镜面般的海面，倒影里的自己长出鳃与蹼，眼中有星河流转。他忽然明白景川临别时的话：“进化不是抛弃过去，是学会背负所有罪孽前行。“
当方舟的探照灯笼罩救生舱时，暮山将男孩的画塞进漂流瓶。玻璃上的三个小人如今有了第四道身影，背后展开骨刺与黑丝交织的羽翼。
深海传来鲸歌的新章节，这次所有人都听懂了歌词：
“致残破的世界：
你的伤痕是我们的胎记，
你的泪水将浇灌出，
比完美更美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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