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检验科的采血管

离心机突然加速的嗡鸣让杨宁手抖了一下，移液枪里的血清溅在操作台上。搬迁前最后一批标本，生物安全柜的紫外线灯管正发出濒死般的紫光，在墙砖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

“急诊加急，33号标本。“护士小王隔着传递窗扔进采血管，橡胶手套边缘沾着可疑的黑色污渍，“说是化脓性感染，但你看这血样......“

杨宁举起采血管对着日光灯，暗红色血液里悬浮着灰白色颗粒，像是掺了骨灰。LIS系统自动弹出患者信息栏时，他后颈汗毛倒竖——【姓名：李秀兰】【住院号：1993071533】。

“这玩笑开大了吧？“他抓起对讲机，却听见三十三年前的火警录音：“检验科冷库起火！优先转移血库！“杂音中夹杂着惨叫：“把门封死！别让浓烟进无菌室！“

生化分析仪突然吐出三十三张异常报告单。杨宁抓起最上面那张，肌钙蛋白数值显示3333.33μg/L，参考范围被血渍覆盖。他转身时撞翻试剂架，跌落的血培养瓶里，浑浊液体正在沸腾。

“你动过3号离心机吗？“实习生小林脸色惨白地指着高速运转的设备，“它自己启动了......平衡孔里有烧焦的纱布......“

离心机盖板炸开的瞬间，杨宁被腥臭的液体泼了满身。三十三支破碎的采血管在离心仓里旋转，每片玻璃都映着张焦黑的人脸。LIS系统屏幕突然跳转为监控画面——1993年的自己正在火场抢救血袋，而现在的检验科里，七个燃烧的灵体正把标本往通风口塞。

“杨老师......“小林颤抖的手指戳向冷藏库，门缝正渗出沥青状液体，“这些血袋......在动......“

杨宁的橡胶靴底粘在冷藏库地面，拔出时发出撕裂皮肉般的声响。-80℃冰柜里，三十三袋1993年的冰冻血浆正在鼓胀，袋表面结着人面状的冰霜。当他抽出标有“李秀兰“的血袋时，冷冻离心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血常规......要复查......“小林的瞳孔扩散成焦黑的孔洞，白大褂后襟燃起幽蓝火焰，“当年他们说......优先保障领导家属用血......“

杨宁的防护面罩内侧结出冰花，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33“。他抓起电话要报警，却听见听筒里传来沙哑的哭诉：“我们被锁在病毒室......血浆融化了......吸进通风管......“

全自动生化仪突然打印出三十三年前的化验单。杨宁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正被火焰吞噬，真实的手掌却摸到操作台在发烫。他跌跌撞撞冲向消防栓，发现柜门里塞满碳化的血常规报告，每张都印着333×10⁹/L的血小板计数。

“找到......冷藏车钥匙......“小林碳化的手掌拍在生物安全柜上，玻璃裂出蛛网纹，“负三层......运输梯......33号车位......“

应急灯把地下车库染成血红，杨宁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成多人合唱。33号车位的救护车锈迹斑斑，车厢里摆着多个焦黑的转运箱。当他用钥匙打开第一个箱子时，烧融的采血管突然立起，在箱底排列出燃烧的住院部平面图。

车载对讲机突然炸响：“杨医生快回来！“现任护士长的尖叫混着电流声，“所有血样都在汽化！“

检验科地板已成血海，杨宁踩着漂浮的棉签盒冲进冷库。三十三袋灵血正在撞击柜门，袋面凸起的手掌印将聚氨酯保温层撕出裂痕。他抓起液氮罐喷射时，看见1993年的自己正用灭火器封堵通风口，而那些燃烧的灵体组成人墙护住了病毒室的密封门。

最后一袋血浆爆裂的瞬间，整层楼响起婴儿啼哭。杨宁跪在血泊中，看着汽化的血雾在天花板聚成三十三张人脸。护士长李秀兰的灵体穿过安全柜玻璃，将烧焦的采血管插进LIS系统接口。

晨光中，搬迁工人正在拆卸旧生化仪。杨宁坐在新装的全自动流水线旁，白大褂下摆沾着的血渍正褪成锈褐色。LIS系统弹出1993年7月15日的标本清单，所有条目前都亮起绿色的“已审核“标识。

住院部顶楼传来钟声，这次停在三点三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