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文钱和九赤鳞
正常来说，皇子出行，身边必有内卫暗中护持，但魏羡担心那些高手身上的杀气惊走了鱼，所以强令他们滞留在访春园里。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只有那个影子一样的老者。
但这位更是养气高手，自始至终连呼吸都没变过，仿佛压根没看到蹲在湖边的林羽。
“对不住啊，我刚才没看见你。”
林羽干笑了两声，“我马上就走，你继续。”
他是真没有看到后面树下那个满脸褶子的老人，大概不是视网膜上没有倒映出光学信号，而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给阻挡了。
魏羡盯着他，感觉一股邪火正在胸中酝酿。
“你惊走了我的鱼。”
“所以我说对不住啊。”林羽无奈地摊了摊手。
“那条鱼很重要。”
“那就非常对不住。”
“....”
魏羡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身后那个如同不存在的老太监动手，随后湖边的陌生人就会身首异处。
这里是荒郊野岭，随便安个形迹可疑图谋不轨的由头，完全没有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心里的邪火的来源并非湖边的不速之客，而是对多日以来进展全无的不安，所以他其实是迁怒于无辜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沮丧道：“算了，不怪你，其实一直都没口。”
林羽松了口气，他还真以为自己吓跑了对方的鱼，但听人这么一说，反而来劲了。
“嘿，瞧你这丧气的样子，一条鱼有什么了不起...等等，你不会一直空军吧？”
空军？
魏羡不懂什么是空军，但能猜出来大概意思，然后开始嘴硬：“垂钓本就没有十拿九稳。”
林羽乐了：“啧啧啧，你这样子，回家也不好交代吧。算了算了，相见即是缘，我帮你钓一条，怎么样？”
说着，他已经吧唧吧唧走了过来，“你这鱼竿弹性一般啊，能行吗？把饵装上。”
他还是对几步之外树下的老者毫无察觉，哪怕对方的眼睛一直锁在他的咽喉之上。
魏羡被这么没大没小的家伙整不会了，还真手忙脚乱的去上饵，钩好了之后才问：“你自己不会装吗？”
“不会，我没咋钓过鱼。”林羽大大咧咧地说道。
“....”
魏羡突然感觉自己很好笑。
他刚才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家伙真能钓到鱼。
林羽没有管他，转头说道：“哦对了，先说好，我帮你钓起来可以，但得收报酬....嗯，十个铜子儿吧，应该差不多够了。”
他也不傻，知道这个钓鱼的人非富即贵，因为光是那装蚯蚓的碧木盒子就值个五十两起步。
对这种人来说，十文钱都不能算钱，既然鱼很重要，就更不会舍不得。
“你赶紧的吧，吊起来再说。”
魏羡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若非几日以来没怎么跟人说话，着实也憋得慌，他都想把鱼竿抢回来。
“不行，必须得给钱。”
林羽不抛钩，只一味要求，“不真要，完事儿我还你。”
到手就要扣额度，还回去也不会加回来。
“....给给给给给，快点。”
魏羡的心态已经进化到送瘟神环节了，以他的身份，别说十文钱，就是十两银子，十两金子也给得起。
林羽这才往旁边站了两步，用力一甩，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啪。
浮标飘在了重归平静的水上。
魏羡站起来叉着腰，就凭刚才甩竿那一下，他就确信这人的确没怎么钓过鱼。
现在他能继续欣赏林羽表演，完全是因为最近几天压根就没有口，所以想看看，换个人来会怎么样。
林羽没有说话，因为就和之前探明的准则一样，就算气运加身也得把人事尽了，不能胡搞，而另一边的魏羡就更不会说话了，所以湖边突然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
...
啪嗒。
一片树叶落在水面上，浮标突然轻轻点了点。
林羽练武之后，反应比从前更快，抬手就是一拉！
早了！
短短一瞬间，魏羡的心情就经历了大起大落，大起是由于七天的等待无果，现在终于有一次上鱼了。
而大落则是因为，这个提竿的时机实在是太糟糕了。
浮标点动，要么是小鱼闹窝，要么是大鱼涮饵，岂能一把就往上提！
但以上都只是潜意识里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真正进入他的脑中，他就已经目瞪口呆地看到，半空中划过一道赤红的轨迹。
啪嗒。
足有半尺长的红鱼落在了岸边。
这都能钓起鱼来？
魏羡感觉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问题，但本能地蹲下把鱼按住，定睛一瞧，心脏咚咚地跳起来。
这条鱼嘴边两条长须，全身赤红，独有九枚大金鳞，左四右五，均匀排列在鱼背上，正是九赤鳞。
更让他震惊的是，鱼钩不在鱼嘴里，而在中间那枚金鳞的缝隙之中。
这简直就是老天赏鱼！
气运。
真正的气运。
是他的气运，也是我的气运！
魏羡心里涌出一阵狂喜。
如果他去鱼市找人购买，那的确是弄虚作假，可他好端端地在这地方坐着，能钓起鱼的人就自己找上门来，那就是运。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玉师傅。”
魏羡招了招手，那个一直藏在阴影里的老者终于站了出来。
“把鱼装起来，回去叫他们好生照料。”
“是。”
老者单手捻诀，手里便凭空多了一个木桶，轻轻往湖里一扔，那桶飘飞出去，装了半桶又飞回来。
噗通。
最后，九赤鳞成了桶中鱼。
林羽当然知道钓鱼的青年非富即贵，光凭那鱼线上的浮标，没个几两银子都拿不下，但他没想到，对方能有个修行者做护卫，就连侯府那三个少爷都没有。
至于身旁一直都有个人，他却完全没有察觉这种小事，相比之下就不值一提了。
“你是京城人氏？”
魏羡抬了抬手，旁边的老者手一捻，又弄了个同样款式的精致马扎出来。
林羽看了一眼，没有落座。
“是。”
魏羡见状，主动伸手指了指：“请坐。”
“呃，多谢，不必了，我还得赶回家去吃饭。”林羽耿直地说道。
“...”
玉师傅古井无波地嘴角终于抬了抬。
拒绝了一位皇子的邀请，就为了吃饭，如果给这人知道魏羡的真实身份，恐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魏羡也有点错愕：“吃饭急什么？”
林羽理所当然地叉着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魏羡感觉有些难以理解，却没有挽留，而是直接说道：“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林羽很好奇，他感觉附近似乎没有其他人。
“不必了，我是出来锻炼体魄的，自己跑回去就成。”
“锻炼？”
魏羡更没想到了，这地方离京几十里，他这么跑过来，就为了锻炼？
“那你明天还来吗？”
“大概吧，反正我每天都要锻炼。”
林羽点头，转身就想走，这样说不定能把账赖掉。
然而这个时候，玉师傅提醒了一声：“钱还没给。”
“....”
林羽的尝试又一次失败了。
他一直都想看看，当财运所带来的事件生效之后，能不能找到不消耗额度的方法，比如让对方忘了钱的事，但看来是不行。
不过另一方面，他赖账的愿望其实并不强烈，就算真有办法赖掉，也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该接的运不接着，那就是逆天而行，是为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经常逆天的朋友都知道，这种事，没点本事的人去做，大概率要遭重。
林羽觉得，自己目前还是先顺应天命比较好，所以也没有强行跑路。
魏羡赶紧招呼了一声：“对对，要算清楚，但十文钱太少了，这鱼...”
“使不得！说十文就十文！要多给你把鱼还我！”
林羽大惊失色，一把从老者手里抢过钱来，落荒而逃。
魏羡满脸疑惑地盯着远去的背影。
“非得要钱，又只要十个铜钱，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