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户县

建安十三年，霜降

秋雨淅沥的永州城，陆昭贴着湿滑的瓦片伏在屋檐上。红枫山庄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团团光晕，映得他手中断剑寒芒吞吐。三日前父亲咽气时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剑柄，断刃处暗红血渍渗入精钢纹路，竟勾勒出半枚枫叶形状。

“当啷——“

西南角的厢房突然传来瓷瓶碎裂声。陆昭狸猫般翻下房梁，靴尖刚点上窗棂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雕花木门虚掩着，青砖地上蜿蜒着一道新鲜血痕，尽头是具锦衣尸体。死者心口插着枚三棱透骨钉，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这暗器...“陆昭瞳孔骤缩，与父亲脖颈处的致命伤如出一辙。他正要俯身细看，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

“公子若不想变成第七具尸体，最好莫要触碰。“

清泠女声裹着药香袭来，陆昭旋身拔剑，剑锋却在半空硬生生顿住。月华如练，照见门边素衣女子执伞而立，腕间银铃轻响，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籽——分明是白日里在回春堂见过的抓药姑娘。

女子足尖轻点，罗裙翻飞间已掠过三丈距离。陆昭只觉腕间一麻，断剑已被两根纤指夹住：“精钢掺了寒铁，剑纹是铸剑谷手艺。可惜...“她指尖拂过断口处枫叶血痕，“这般好剑，怎会沾上红蝎毒？“

“你知道这毒？“陆昭反手扣住女子皓腕，却摸到层层叠叠的茧子——那是常年操控机括才有的痕迹。檐角铜铃忽然急响，十余道黑影自游廊包抄而来，手中钢刀映着廊下灯笼，宛如一条吐信的血蟒。

女子突然轻笑，广袖翻飞间洒出漫天金粉。冲在最前的黑衣人突然捂住咽喉，指缝间渗出黑血。“还不走？“她拽住陆昭跃上房梁，“这庄子里埋着七十二道连环机关，再耽搁片刻，你我都要给九王爷陪葬！“

陆昭被拽着在檐角飞掠，夜风卷着金粉拂过鼻尖。身后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整座山庄突然活了似的，飞檐兽首喷出淬毒箭雨，游廊雕花板翻出森森铁蒺藜。

“左三右四！“苏挽晴突然松开手，腕间银铃急振。陆昭下意识踏着八卦方位腾挪，这才惊觉青石板上竟暗嵌磁石。身后追兵踩错方位，霎时被地下喷出的火油浇成火人。

两人落在后山断崖时，陆昭剑锋已抵住女子咽喉：“你怎知陆家惊鸿步？“

“三年前铸剑谷大火，有人用这套步法从火场抢出半卷《天工谱》。“苏挽晴忽然咳嗽着跌坐在地，素色衣襟渗出暗红，“公子不妨看看透骨钉的纹路...“

陆昭这才发现她左肩钉着一枚三棱暗器，伤口泛着靛蓝幽光。方才洒出的金粉原是药王谷秘制的七星海棠，此刻正与她体内毒素激烈冲撞。

“你中毒了？“断剑哐当落地。

“红蝎毒见血封喉...“苏挽晴惨笑着扯开衣领，心口浮现蛛网状青纹，“但若配上九王爷特制的噬心蛊，倒能吊着半条命。“她突然握住陆昭的手按向自己脖颈，皮下竟有活物在经络间游走。

陆昭触电般缩手，却见她从发间拔下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轻轻旋开竟是枚精巧的磁匙：“红枫山庄的密室藏着半张战船图，今夜子时...“话音未落，山道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黑甲骑兵举着火把呈雁阵包抄。

“接住！“苏挽晴突然将银簪射向崖边古松。陆昭飞身去接的刹那，女子如折翼白鹤般仰面坠下深渊，唯有腕间银铃在夜风中碎成凄绝的调子。

崖下传来重物落水声。陆昭攥着发簪目眦欲裂，簪身突然弹出三寸细针，针尖挑着粒冰晶——正是她发梢未化的雪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