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惨胜
“进攻！”
波隆的咆哮如春雷乍动，将薄雾撕成碎片，银树·卡斯尔带领新兵齐齐向前涌去，盾牌与敌人的肉体之间不断碰撞，搭配上鞋跟踩碎泥块的声响犹似擂鼓！
波隆对士兵的训练侧重进攻，侧重的是不惧鲜血、不惧艰险、不惧生死的进攻，所以他不愿让士兵缩于龟壳之下。
于战争而言，在残肢断臂的惨烈中前进远比在不染一尘中后退更能激发人的血性。
长矛、盾牌、短刀……
撕喊、哀嚎、咆哮……
断臂、脑袋、肠子……
一切生与死的元素在营地内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绞杀着鲜活却也脆弱的生命，泥泞的土壤上，铁与肉的碰撞声交织成血色的交响。
波隆带领四十名水手旋绕于战场侧翼，长剑铮鸣着划过敌人的脖颈，一颗人头高高抛起，穿行在沸腾战场上的波隆宛如游龙，力大势沉的长剑滚进人堆里随意一划，就有几道血箭喷涌而出。
他明白自己才是能否抵住敌人进攻，拖到艾斯援军支援的关键。相对于大规模的战场来说，小规模的战斗更加看重个人的英勇。
因为谁也不敢确定，百人敌、万人敌的怒火是否下一秒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怯弱会被无限放大。
其实，波隆对于自己的敌人还是一头雾水。
是御林的原住民？还是和“御林兄弟会”一样的强盗？甚至是拜拉席恩家的散兵游勇。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战争之后，胜利者的名字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们支持者的嘴里、餐桌上，运气好得还会被吟游诗人一番吹捧，漂洋过海去到狭海的另一边。
而失败者，则会成为泥土里的垫脚石，或许偶有一天他会被重新提起，但那一定是少爷、小姐们插科打诨的玩笑话。
“不管你是谁，但输的绝不会是我！”
声音从温妲的牙根处挤出来，她站在高处看见一股黄色人流从战场的侧面撕扯兄弟会的阵型。
这股人流在一名全身黑衣、身材精瘦之人的带领下不断吞噬兄弟会成员的生命，引起了一阵骚乱与恐慌。可碍于人数差距，逐渐地，黄色人流混乱、缩短、虚弱，可就是无法被完全蚕食。
“你的脑袋绝对会被制成最精致的雕塑品！”
温妲朝波隆的方向低吼，她知道贵族们喜欢将敌人的脑袋挂到长枪上在太阳下暴晒，那是炫耀，也是警告。
她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一个夺取四艘大船的货物，将所有人头制成标本插在长枪上，然后送到君临给那群尸位素餐的贵族们宣告御林兄弟会回归的机会。
“跟我冲！”
温妲的面目狰狞，白裙之上套过一层白甲直奔波隆而去，就连脸上的烧伤都鲜活了起来，活像一团吞噬一切的火。
被卷进漩涡的波隆机械地挥砍巨剑，他感谢龙蛋为他的兵器赋予【坚硬】特性，否则自己绝对会在某次猛烈地铁的对抗中被锋锐吞噬。
血顺着剑柄纹路流进掌心，黏腻得让人打滑。抽剑时带出的碎肉挂在刃口，波隆甩掉血块的瞬间，瞥见自己身侧只有堪堪两名水手，而下一秒，一柄巨斧便将一个水手的脸削去半截。
在那张血肉模糊的半脸之后，一名黑丝飞舞，身穿白色大铠的女人一手持剑一手握盾冷冷盯着波隆，飞奔而来。
两颗急促跳动的心在这一刻明了起来，斩杀敌方成了此间炼狱唯一的信仰。
“叮！”
波隆双脚陷进泥土，耳边一阵刺鸣，温妲后退半步，而波隆紧接着再次前踏猛劈而下！
温妲将盾面微微倾斜，橡木盾面的铁条被砍出半寸深的豁口。
她虎口正麻，却也全然搏命，几乎毫无凝滞，剑刃换过盾牌，双脚往前连逼三步，不顾一切的把剑朝前刺去。
波隆挥剑一挡，二人拼了个旗鼓相当，电光火石之间，波隆以退为进，长剑后撩，一记鞭腿朝温妲的腰腹而去。
温妲仓皇用盾牌抵挡，强大的蛮劲将温妲踢的侧飞出去，狠狠地摔入血水之中。鲜血与泥土弥补了温妲脸上的残缺，竟然看起来更加柔和。
波隆咆哮着突进，长剑不断下劈，可他周围的敌人屡屡为温妲挡刀，正朝着温妲而去的波隆左倾让过一名士兵的长枪刺击，长剑上撩，使那士兵的前胸崩开一条血线，波隆已然记不清有多少尺骨断裂的脆响。
“你的士兵在为你的无能买单。”波隆双目充血，战斗的劳累让他大口喘着粗气，他试图激怒眼前的女人，冲动会让人漏出致命的破绽。
“以命换命而已！”
温妲狼狈地爬起来，身子像是扑食的猛兽一样，裹挟着狰狞与血腥冲来。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兵器将波隆围困，密集的人潮将波隆逼向生死的边缘。
波隆带进来的水手全灭！
“杀了他！”温妲咽下涌至喉头的血腥，怒吼道。
“杀！”
波隆粗厚的喘息与长剑抵挡的铮鸣被兄弟会的怒吼盖过，他的头发也被削落几缕，皮甲在剧痛中扭曲变形，几道刀刃从他的躯体上扎根，汲取出几道血口。
就在波隆堪堪抵挡，无瑕回击之时，他终于听到来自峡谷的闷雷般的轰鸣。
地平线裂开檀色的缝隙，三百面檀色木盾组成的木墙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
孱弱的新兵或许惧怕正面的鲜血交锋，可从背后痛击而带来的自信与声势，则会弥补他们实力上的弱势。
十三四岁的少年也能手持木棍从背后将正直壮年的男人打死，更何况是三百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保护大人！”
艾斯冲在队伍的最前端领先队伍一大截，他的跑姿极具侵略性并且早已变形，可这并不影响敌人对他的恐惧。
他没有看见波隆的身影，但这并不影响他保护波隆的强烈信仰，从君临，从深海精灵号，从峡谷隐藏之时，在任何一个见不到波隆身影的时候，艾斯都是这样想的。
“抓住他！”
望着来势汹汹的人潮，温妲迅速转变思路，活捉眼前这个狞笑的男人是她扭转战局唯一的机会。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波隆同样抓住机遇，大声宣布道：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兄弟会的成员左右相盼，一边是生命延续的希望，一边是曾经宣誓的忠诚。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破局者。
投降或是刀剑相向。
“抓住他，我们才能活！”
“放下武器，你们就能活！”
两种声音在战场的上空交叉，直惹得苟延残喘的上百人挣扎许久。
波隆的援军越来越近。
终于，温妲身后的三名黑衣人冲了出来，他们相互对视仿佛做了极其艰难的决定，才鼓足勇气准备扬起长刀。
可也仅是做出抬手的细微动作，两支利箭划破风声不偏不倚地正中其中二人的眉心。
波隆不用思考便能知道这是银树·卡斯尔的杰作，他总是在最不需要帮助的时候，锦上添花。
波隆将长剑插进第三人的胸口，他听见自己皮甲下心脏撞击肋骨的轰鸣。那人的血喷到波隆的脸上，温热的腥气混杂着汗水流进嘴角。
“放下刀剑吧。”
温妲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看见一些人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波隆瘫坐在焦黑的土地上，望着满地破碎的盾牌和扭曲的兵器，才迟钝地发觉薄雾早已消散。
太阳当空，
阳光在花丛中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