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食人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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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妄语

熟悉的面孔、亲切的声音、还有热乎的米粥,诸多和谐的场景逐步让赵渝怀重新找回了安全感。

没有什么佛首、蝇虫,他也从来没去过庙观。

刚刚所经历的一切诡谲只不过是在枯骨山呆时间太久而产生的幻影。

于是,他跟着同伴一路来到缠怨花海。

和记忆中一样,这里还是那么妖娆艳丽,又充满危机。

淡淡的光晕洒下,随风翻涌的褐色花朵裹着甜腥,每一朵都像是被肉碎的碟翼拼凑而成,花瓣边缘泛着淡红的磷光,在雾气中勾勒出婴儿轮廓。

靠近花海最近的一片空地上,三名身着道袍的青年席地而坐。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们迅速起身,快步迎上来。

“师兄。”

见所有人都在,赵渝怀长出口气。

“你们一直在这儿吗?”

“嗯,从昨晚子时我们就一直守在这里。”其中一名青年回答道。

“昨晚……这么久吗?”

赵渝怀低声自语,有些后怕,还有些庆幸。

没想到陷入幻觉这么久,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见他状态不对,三人异口同声道:“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边带他返回这里的青年也是关切道:“我看你刚才慌慌张张的,是遇见邪祟了吗?”

邪祟?应该算吧……脑内金色佛首与漫天黑蝇混杂不清,赵渝怀晃了晃脑袋,深吸口气,心有余悸道:“我好像陷入幻觉了。”

“幻觉?”其余几人一愣。

“是的,而且最要命的是我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着了道……”

他努力回忆着,却始终想不起哪里出了错误,只能根据记忆中的场景描述道:“我去了一座庙观,我在那里见到了一尊泥塑雕像,还有一颗佛首。”

“只是这样?”

“还有……苍蝇!”

赵渝怀紧闭双眼,莫名感到头痛,但还是努力说道:

“好多的苍蝇,数不清,就和这里的缠怨花一样多,它们就藏在佛首里,我打碎后全都飞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打碎佛首?”

“因为我……”

刚要说出缘由,忽然间,他睁开眼,表情错愕:“我没有!不是我打碎的!我刚碰到它,佛首自己就裂开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碰它?难道是见过吗?”

“没见过,我从来没见过,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赵渝怀咬牙切齿的说着,状态越来越差。

见状,带领他回来的那名青年也不再逼问,立马送来一碗米粥。

“先别说这个了,你在庙观里还有见到其他人吗?”

“我见到了一个小孩,但是我想起不来他叫什么了。不过我有印象,我应该曾经听过他的名字。”

“咕噜咕噜。”赵渝怀接过米粥灌入喉咙,狰狞的表情缓和几许。

“谢谢了,古熙师弟。”

他把已经空了木碗递回去,但是手刚伸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覆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一字一顿道:

“这碗粥……哪来的?”

赵渝怀疯了似得注视着他,表情很是癫狂。

反观青年则是满脸不解,语气无辜道:“这不是我们来时带的干粮吗?”

其他三名同伴也纷纷附和:“是啊,赵师兄,究竟怎么了?”

双拳攥紧,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赵渝怀身体颤抖着,不停后退。

“我想起来了,古熙……对,那个孩子就叫这个名字!我全都想起来了……邪祟,你就是邪祟!”

此话一出,旁边三人纷纷错愕,既惊讶又警惕的退至一旁,仔细打量着两人。

“杀了他,赶紧杀了他!”

赵渝怀大声喊着,可却根本没人动手。

毕竟他们也不明白究竟是大师兄疯了,还是眼前这位同伴真有问题。

“蠢货!咱们赵家年轻一代有多少人难道你们忘了吗?”赵渝怀怒其不争的骂道。

顿时,三人幡然醒悟,回过味来。

是啊……哪里来的第五个人呢?

几人眼中的困惑逐渐化为狠厉,不用赵渝怀再多说什么,他们纷纷驱动术法,无数鬼影浮现在半空,飞扑着冲向那个名为“古熙”的青年。

面对多只玄鬼的进攻,青年不闪不避,依旧面带笑容。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玄鬼碾碎,然而下一秒,他的躯体突然皲裂,一块皮肉剥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被蛀空的蜂巢,亦或腐烂的莲蓬。

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从中溢出的,掺着血丝的浊黄粘液;

以及,

由无数复眼组成的黑色蝇虫。

只一瞬,轰然倾泻。

它们裹挟着腐肉碎末的黏液团块,黏连的虫肢在脓液中划动,半融化的翅膀拍打出刺耳的嗡鸣。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一边注视着蝇虫与玄鬼的碰撞,一边慌张后退,随时准备逃离。

好在,虫豸始终是虫豸。

即使数量庞大,造型诡谲,可在接触到玄鬼的一刹,全都消融殆尽。

几息的功夫,这片空地上就只剩下斑斑点点的黑褐色印痕。

“呼!”

赵渝怀“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四肢瘫软。

另外三人同样如此,全都喘着粗气,平复着惊魂不定的心绪。

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出声。

良久,伴随着一声轻咳,一位青年从身后拽过来一个圆形的黑色包裹,叹息道:

“还是用长留山的玄嚣鼓先离开这里吧,这地方……太危险了。”

说着,他打开包袱,伸手去掏。

然后,一个装满米粥的木碗出现在众人面前。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青年手中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他大喊一声,把米粥甩飞出去。

“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惊慌失措的叫嚷着,丢下包裹,连滚带爬的起身,不停为自己辩解道:

“师兄,真的不是我啊!”

“大家都退后!”

赵渝怀压根没有听他解释,大喝一声,迅速与众人拉开距离。

显然,经历过之前种种,他现在不信任何一个人。

包括另外两位看似毫无异样的师弟。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靠近彼此!”他神情紧绷道。

“明白!”

此刻,每个人都心怀戒备,谁都不确定哪位同伴出现了问题,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会变成苍蝇的养料。

他们相互警惕,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别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远处娇艳的缠怨花海随风摆动。

终于,其中某人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洞虚无的宁静。

“我们要一直这么下去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大家无法靠近的话,该怎么下山呢?”

目前,唯一能够离开枯骨山的方法就是借用玄嚣鼓穿过缠怨花海。

但如今这种状态,怕是谁都不敢靠近同伴。

那又何谈下山?

此话一出,恐惧与不安更加迫近理智的边界。

就在众人都濒临崩溃之际,他们的大师兄终于想起了什么。

“我有办法了。”

他大喊一声,飞快说道:“秘密!每个人都说出一条秘密,如果我猜的没错,被替换的人是没有被搜索魂魄读取记忆的,所以只要能说出只有我们几个人知晓的秘密,就可以辨别身份。”

说罢,他抢先开口:

“深入枯骨山,我们的目的是找到深入这座山脉的办法!”

其余三人看向他,缓缓点头,也纷纷诉说道:

“我们是从幽州来的,赵家家主下的命令,让我们探路,不管能否成功都要在明晚之前下山,然后去找李家爷爷,商议盗取被封锁在长留山的那些令牌!”

“孙家背信弃义,前不久我们坑害了孙家婆婆,故意留下那个独眼丫头去长留山谎报消息!”

“我……我不记得了。”

前面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然而最后那位支支吾吾半天,始终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孰真孰假,显而易见。

“死!”

铺天盖地的黑影齐刷刷升起,那两个早已被折磨精神不堪的青年同时祭出玄鬼,朝另外那人扑去。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此人顷刻消融。

“哗啦!”

泥塑碎了一地。

“呼,总算……结束了!”

二人脸上挂着惨烈的笑容,慢慢靠近。其中一位捡起包裹,从里面拿出硕大的玄嚣鼓,摆到三人中央。

“古师兄,咱们下山吧。”

师兄单手搭在鼓的边缘,托举过头顶,灿金色的头颅扬起,笑呵呵道:

“走吧,下山。”

……

眼底传来针扎似的刺痛,白寿从梦中惊醒。

翻身坐起,他迷茫的睁开眼,陷入回忆。

“我……又做梦了?”

他张着嘴,呆滞的靠在石床上。

他记得清楚,这次的梦不再是以往那座一成不变的庙观。

相反,他梦见自己的灵魂附着在了一个老爷爷身上,还杀了很多人。

尽管他回忆不起具体细节,但那种奇特的体会却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在白寿的印象里,他在“瓜师父”爆炸后就失去了意识,因此只有一种可能。

“可恶的瓜师父,居然把我炸晕了。”

白寿噘着嘴气恼道,紧接着他又露出一副可惜神情。

“唉,还以为瓜师父真的能把我送去幽州呢,原来只是做梦啊。”

“也是,师娘说瓜师父的能力是妄语,他怎么能把我送去那么远呢。”

依照白蕙兰的教导,妄语一词:谓虚诳不实之语,作混乱认知之症。

故此,在白寿的理解中瓜师父唯一会做的就是骗人,但它还不会讲话。

又怎能让他相隔甚远离魂前往幽州呢。

“唉,都怪灯师父骗我。”

嘟囔一句,白寿穿好衣服下床,打算去主卧找师父们好好问问。

不过刚推开屋门,他便注意到地上有一张金黄色的“纸”。

他随手捡起,搓了几下,触感像是什么东西的皮,上面还画着奇怪的纹路。

白寿认真看了看。

“好像是一张地图?”

他将其翻到背面,几块黑色的墨渍在金皮纸上印出五个文字——

幽州。

长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