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卫生
舰队越往南去，海风渐渐变得燥热。
船舱中很热。
曾经喜欢躲在船舱里的难民，‘季节性’地迁移到露天甲板，吹着海风，观看日出日落，直到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眼睛对璀璨群星的热爱，他们才会返回船舱之中。
随着温度上升，改变的不仅只是难民的落脚点，饮食、卫生习惯、检查也都在繁盛变化。
船舱中几乎无时无刻不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
从濠镜澳补给的新鲜食物吃完后，食物改成了黏糊糊的浓粥。其卖相惨不忍睹，简直和小婴儿的呕吐物一模一样，颜色奇怪，气味相当刺鼻。
李狗娃小两口看着碗中的食物，犹豫了很久，才闭上眼睛，强行往肚里灌。
哇……
原来不仅仅是难看，一进到嘴里，味道更是极其符合形象的难以下咽。
‘天呐，挨雷劈的厨子竟然这样糟蹋食物。’李狗娃在心里不住叫骂，实在是太难吃了。
味道极其古怪，有点像熬煮过草根的汤水，但更复杂，更接近于混了多种植物的草药。
若不是打小养成珍惜粮食的习惯，现在非全吐了不可。
造孽呀……
咦，不对……
舌尖敏锐地捕捉到一缕肉丝，是鸭肉，尽管被煮烂了，但可以肯定就是鸭肉。
继续咀嚼，好像被叫作榴莲和菠萝密的水果也在其中。
还有生姜、柠檬草、以及能被当作灯油的椰子油。
就是那怪怪的草根味，始终吃不出来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用多想。
船长的副官刘侯出现了，手上端着同样的食物。
刘侯特意向众人展示了一番他的食物，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擦了嘴巴，大声吆喝着：“大伙别担心，这就是我们船上最经常吃的食物，我们所有人吃的都是一样的。”
“里面白乎乎的东西是椰子油，奇怪的味道来自紫草、黄连、马钱子等草药，剂量都很小，是为了预防疾病的，大家可以放心吃。”
“然后，我宣布一个命令。”
“从今天起，所有人务必保持卫生，特别是嘴、手、腋下和腹股沟的卫生，我们会专门安排人检查。”
“当然，不会掀开你的衣服检查的，请放心。”
说罢，刘侯转身离去，将解释和答疑的机会留给军官们。
轮值的大副和水手长接下话题。
其实很简单，就是保持个人卫生。
现在允许所有人打海水洗漱、洗衣服。
当然，海水对皮肤和衣物的危害仍旧客观存在，但离婆罗洲已经越来越近了，就是天天洗也洗不了几次，不至于一下就得皮肤病。
不过，军官们还是给出了建议。
先用海水好好把自己和衣服洗一遍。
之后，船上每两天会给每个人配发一定额度的清水，每三天会配发一定额度的高度朗姆酒。
这些水和酒不是喝的，而是用来沾湿毛巾，去除海水残留的盐分，然后用来擦拭刘侯所说需要重点清洁的部位。
衣服方面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抵达坤甸后，每个人都会免费领到两套新衣服，从头包到脚的全套。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预防高温和拥挤环境下所可能导致的各种疾病。
为了防止难民们不放心，大副特意强调。
“相比起两套衣服，上将送你们每家的两头牛、一整套农具、足够耕种40亩水稻的种子、4只还是几只鸭子、椰子苗、油棕苗、其他各种蔬菜种子和果树苗、以及100亩土地，衣服屁都不算，不会要钱的，也不会让你们还的。”
“放心洗，不要怕衣服破了，再坚持最多二十天，我们就要到了。”
可惜人类的顾虑从来不会因为解释而打消。
有部分人，甚至在亲眼所见后，仍然不会相信。
难民们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但一想到衣服可能会洗坏，就宁愿让脏着，等待的下雨或是配给的清水。
更有些小机灵鬼，还算了一笔账。
“如果我的衣服没有坏，又领了两套新衣服，那我不就有三套衣服了吗？”
此言论一出，私下里传播的极快，全船难民都达成了共识。
这也并非独创。
每条船上都有这样的机灵鬼出现。
一开始，军官们还以为是难民们羞于在旁人面前洗漱，才迟迟没有动静，等他们搞清楚时，已经是三天后，也是离开濠镜澳的第10天。
刘季也是这时才意识到问题。
当初，丢了棉衣的人肯定还在羡慕那些没丢的人。
对于财产的执念，让他们不会相信还没有出现的疾病，或是抱有侥幸心理，自认不会生病或者被传染。
刘季风风火火地出现在甲板上，下了死命令：
“所有人都听着，不管是男的、女的，你们抵达坤甸后，你们身上的衣服必须脱下来，丢进火里烧掉。”
“这是为了防止你们身上、衣服上，可能携带会引起瘟疫的病菌，听到了吗？”
“到时候，拒绝烧衣服的人，我们直接会将他连人一起丢进火里，没有商量，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此时此刻，难民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衣服很重要，但命更重要，现在已经不是该考虑衣服的时侯了。
如果是别的军官这样说，他们可能还敢商量，但刘季亲自说的，特别是听说刘季上了个岸就杀了20多人，其中还有个当官的，就更不敢违抗了。
看到难民眼中的惊恐和低下去的头，刘季继续加码：
“我为了你们这些人能到坤甸去，已经花了27万7千9百里亚尔，未来的一年内，还要花更多的钱。”
“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有老鼠屎，坏了我的计划。”
“到今天午夜为止，没有洗漱的人，统统绑在绳上，丢进海里去，直到他们被海水冲刷干净。”
“从现在起，一旦发现有病患，立刻隔离。”
船上一直都有老鼠和病原微生物存在，这是因为底舱的环境，特别是用于固定水桶的鹅卵石不卫生，加上阴暗潮湿的环境，就很容易滋生各种疾病。
鹅卵石的使用，是因为为了隔绝水桶和底层的压舱生铁块，也是为了防止水桶在船前进时滚动。
因为技术水平和工艺能力限制，现在做不出稳固又干净的水柜，只能靠鹅卵石来稳固水桶。如果放弃压舱物，使用福船等类似的隔水仓结构，会直接改变船体结构，降低船的稳定性，同时也无法解决清水储藏、水桶滚动的问题。
使用鹅卵石也是无奈之举。
现在温度上升，增加了疾病的活跃性。
不谨慎处理，到不了坤甸，船上就得死一半。
当然，到了坤甸，面对热带雨林中层出不穷的蚊虫，疟疾马上就要成为一种新的致命威胁。
虽然知道金鸡纳树这种神奇物种可以治疗疟疾，但仅凭一个名字，还是翻译过的名字，就想让西班牙人从美洲大陆找到这一物种，也是千难万难。
正常历史线，南美洲原住民很早就有使用金鸡纳树皮的习惯，但被西班牙人发现能治疗疟疾，并传播到世界其他地方还得到1638年。
近6年了，刘季向西班牙人买了一大堆南美植物在坤甸小规模栽培，活下来的也不少，可惜仍旧不确定这些植物里面有没有金鸡纳树。
舰队在疾风的推动下，轻快航行。
尽管已经足够小心，离开濠镜澳的第14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后，漳州号上出现了第一个上吐下泄不止的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