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活体钥匙

滨城市电视台的转播车在街道上失控撞进商铺时，齐遇正背着姜茹穿过地下管网。

每隔几分钟，城市某处就会传来爆炸声。他们经过的下水道井盖外，不时传来人群的尖叫和杂乱的枪声。姜茹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她皮肤下的银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脸颊，说话时声音时而是本人，时而变成冰冷的机械女声。

“第七协议...最初是为了保护...“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齐遇肩膀，“但观察者内部...分裂了...激进派要...清洗实验场...“

齐遇在某个检修间找到辆老式摩托车。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眼底的血丝已经变成诡异的银蓝色。这才意识到，从矿洞出来时沾染的那些黑色粘液，正在自己体内产生某种变异。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中，姜茹突然凑到他耳边：“去...气象站...“她的手指在齐遇胸口画了个坐标，“那里有...反抗军的...信号塔...“

滨城气象站建在城郊山坡上，此时已被某种力场笼罩。摩托车冲入力场的瞬间，仪表盘所有指针都开始逆向旋转。齐遇看到气象站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穿着拼凑的装备，有人戴着苏联时期的防毒面具，有人穿着90式军装，但左臂都绑着条印有眼睛图案的白色布带。

“陈国栋说的反抗军？“齐遇刹住车，单手按在枪柄上。

人群中走出个戴眼罩的高大男人，他的右眼竟是颗机械义眼，瞳孔处闪烁着和姜茹相同的暗蓝光芒：“齐遇同志，我们等你很久了。“他指向天空，“看，真正的星星出来了。“

齐遇抬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云层之上，原本北斗七星的位置，此刻悬挂着七个巨大的蓝色光球，排列形状与顶子山地下金属环上的楔形文字完全一致。

“那不是星门。“独眼男人摘下义眼，露出空洞眼眶里蠕动的蓝色触须，“是牢笼的锁。“

姜茹突然从齐遇背上挣脱，踉跄着走向气象站的天线塔。她的身体开始发光，那些银色纹路脱离皮肤，在空气中组成复杂的立体几何图形。独眼男人激动地跪下：“先知醒了！“

齐遇冲上前想拉住姜茹，却被某种无形力场弹开。他眼睁睁看着姜茹漂浮到天线塔顶端，暗蓝光柱从她体内射出，直冲云霄。七个蓝色光球同时闪烁，倒计时数字突然停滞在：

68:14:09

“时间不多了。“独眼男人拽起齐遇，“她正在用自身能量干扰星门系统，但最多只能争取72小时。“他指向北方，“你必须去顶子山核心，找到最初的陨石碎片。“

“然后呢？“

男人从怀里掏出个铅制胶囊：“把它和这个一起，投入星门。“胶囊打开的瞬间，齐遇看到里面是颗跳动的蓝色晶体，散发着与姜茹相同的光晕。

“这是什么？“

“另一个先知的心脏。“男人的机械义眼流下血泪，“我的女儿。“

铅制胶囊在齐遇掌心发烫，那颗跳动的蓝色晶体像有生命般收缩舒张。他抬头望向天线塔顶的姜茹——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暗蓝光流在血管中奔涌，长发如海藻般在力场中飘舞。

“她撑不了太久。“独眼男人——他自称杨烈，前苏联“红汞计划“遗留人员——拽着齐遇冲进气象站地下室，“从这里能直通顶子山南麓的废弃矿道。“

地下室里堆满锈蚀的仪器，墙上挂着张手绘的星图。杨烈掀开地板露出条狭长隧道，隧道内壁上布满荧光蓝的菌类生物，像呼吸般明灭。

“这些是'活体金属'的原始形态。“杨烈递给齐遇一个灌满蓝色液体的玻璃针管，“遇到进化体就注射这个，能暂时干扰它们的量子链接。“

齐遇将针管别在战术腰带上：“你们反抗军到底知道多少？“

杨烈的机械义眼转动着聚焦：“1954年坠落的不是陨石，是观察者的监狱船。“他指向隧道深处，“里面关押着反对地球实验的温和派...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唤醒它们。“

隧道尽头是扇锈死的铁门，门上用俄文写着“禁止开启“。杨烈输入密码时，齐遇注意到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在颤抖。

“进去后直走三百米，会看到块刻着眼睛图案的玄武岩。“杨烈将胶囊塞进齐遇的防弹背心夹层，“把晶体嵌进岩缝，就能打开通往核心的竖井。“他突然抓住齐遇的手腕，“记住，看到任何幻象都不要相信，那是星门的防御机制。“

铁门开启的瞬间，腐败气息扑面而来。齐遇的战术手电照出条向下倾斜的隧道，地面湿滑的黑色物质像有生命般避开光线。他刚迈出两步，背后就传来杨烈最后的警告：

“如果遇到自称'看守者'的东西...跑！“

隧道深处的温度低得反常。齐遇的呼气在空气中凝成冰晶，战术手电的光束被某种介质折射成扭曲的彩虹。

第一百七十三步时，他踩到了东西——

半埋在黑泥里的军用防毒面具，镜片内侧结着血冰。齐遇蹲下身，在面具旁发现本被烧焦的笔记本。残页上能辨认出“1987.11.03...23号实验体暴走...需要更多镇定剂...“的字样。

继续前行时，隧道壁上的荧光蓝菌群开始有规律地脉动，像在传递某种信息。齐遇的后颈突然刺痛，转头看见菌丝正从通风口缝隙中渗出，组成个模糊的人脸形状。

“齐...遇...“菌丝振动发出姜茹的声音，“回来...他们在...骗你...“

他猛地后退，菌丝人脸立刻溃散。但下一秒，整个隧道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无数菌群在墙上组成不同人脸，有姜茹、陈国栋、甚至他早已牺牲的战友。

“量子幻象...“齐遇咬牙向前冲，靴子碾碎满地菌群，溅起的黏液在空气中拉出蛛网般的蓝丝。

三百米标记处，隧道突然垂直下切。齐遇的手电照下去，光束在深不见底的竖井中被吞噬。井壁上确实有块刻着眼睛图案的玄武岩，但那“眼睛“正在流血——某种红色粘液从石刻纹路中渗出，在岩面上勾勒出新的符号：

Δ7

齐遇掏出铅制胶囊，蓝色晶体此刻烫得几乎握不住。当他将晶体按向岩缝时，整面岩壁突然如水波般晃动。石刻眼睛猛地睁开，瞳孔里射出刺目蓝光。

“验证通过。“岩壁发出机械合成音，“第七协议最终执行者身份确认。“

玄武岩无声滑开，露出条向下的螺旋阶梯。齐遇刚踏上去，就听见头顶传来爆炸声——杨烈说的“看守者“来了。

阶梯尽头是个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块两米高的黑色结晶，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这就是1954年坠落的“陨石“，此刻正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脉动蓝光。结晶周围的地面上，七具穿着不同年代军装的干尸呈跪拜状环绕，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钻出规则的正六边形孔洞。

齐遇刚靠近结晶，防弹背心里的胶囊就自动飞出，蓝色晶体如归巢般嵌入黑色结晶顶部的凹槽。霎时间，整个空间充满高频啸叫，结晶表面的孔洞全部喷出蓝色雾状颗粒。

雾中浮现出全息影像：某个巨大的环形空间里，姜茹被锁在透明容器中，无数光纤刺入她的脊椎。容器外，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往控制台输入代码，屏幕显示：

地球实验场清洗程序启动

剩余时间：66:13:22

影像突然切换，显出顶子山地表现状——蓝色光罩已扩展至直径三公里，光罩内所有生物都静止不动，皮肤下浮现出与姜茹相同的银色纹路。

结晶发出最后一条信息流直接灌入齐遇大脑：

「找到三把钥匙。停止星门。拯救钥匙本身。」

齐遇跪倒在地，鼻腔流出滚烫的蓝血。他这才明白，所谓“钥匙“根本不是物品——

姜茹、杨烈的女儿、还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三把活体钥匙。

黑色结晶传递的信息让齐遇的大脑如遭雷击。他踉跄着扶住岩壁，鼻腔里的蓝血滴在地上，竟像强酸般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

全息影像还在继续播放——星门内部，姜茹所在的透明容器外，那些穿白大褂的身影突然集体转身。他们的脸像被水洗过的油画般模糊，但胸前都佩戴着黑瞳公司的银色徽章。

「警告：检测到活体钥匙异常激活。」

机械音在球形空间内回荡的瞬间，齐遇背后的螺旋阶梯突然崩塌。碎石烟尘中，一个三米高的黑影缓缓降下——那东西有着类人的躯干，但头部是不断变换几何形状的多面体，六条手臂末端分别连接着不同的武器模块。

“清洗者。“齐遇的战术匕首已经握在手中，刀刃上不知何时也爬满了银色纹路，“星门的守卫？“

多面体头部旋转120度，露出刻着Δ7符号的那一面：「检测到第七协议执行者。提交权限验证。」

齐遇突然福至心灵，举起仍在渗蓝血的右手：“我是钥匙之一。“

清洗者的六条手臂同时僵住，多面体头部疯狂闪烁红光：「矛盾指令。执行优先级判定。」趁着这个空隙，齐遇猛地扑向黑色结晶，将染血的手掌按在表面。

结晶剧烈震动，所有孔洞喷出的蓝雾在空中凝聚成三把钥匙的虚影——第一把是姜茹的轮廓，第二把是颗跳动的机械心脏，第三把...竟是齐遇自己的剪影，胸口插着半截折断的军刺。

「验证通过。临时权限授予。」

清洗者突然单膝跪地，多面体头部分裂成两半，露出内部闪烁的蓝色核心：「第七协议备份数据载入。观察者内部分裂记录开始播放。」

齐遇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这次他看到浩瀚太空中悬浮着巨大的环形空间站，无数类似顶子山金属环的结构通过光链连接。两个种族正在交战——一方是姜茹那样的能量生命体，另一方则是浑身覆盖黑色甲壳的昆虫状生物。

「激进派引入虫族基因，污染实验场。」清洗者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悲怆，「温和派将最后三把钥匙藏在地球。」

影像突然被干扰，切换回顶子山地表现状。蓝色光罩外围，十余辆装甲车正用穿甲弹轰击力场。齐遇认出那是39集团军的标志，但士兵们的动作机械得不自然，每个人的瞳孔都泛着同样的暗红。

「黑瞳已控制军方。」清洗者突然抓住齐遇肩膀，「第二把钥匙正在消逝。」

它调出气象站的实时画面——天线塔已经倒塌，姜茹的光茧被特种部队用某种银色网兜捕获。杨烈躺在血泊中，胸腔被挖出个规整的六边形空洞。

齐遇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倒计时：

64:2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