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草根续命志弥坚,残躯卧薪待时迁
痛!
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不知疲倦地扎刺着每一寸神经!
这是龙逸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天?两天?或者只是几个时辰?时间的概念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浑浑噩噩的黑暗中早已失去了意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烧红的铁炉里,整个人都在冒着滚烫的热气,皮肤干得像是要裂开的河床,喉咙里更是如同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痛感。
发烧了。
而且是高烧不退的那种。
断骨处的剧痛依旧撕心裂肺,甚至因为可能的感染而变得更加肿胀、灼热,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用重锤狠狠敲击着那断裂的骨头,带来一波又一波让人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的痛楚。
与此同时,一股彻骨的寒意又如同毒蛇般,时不时地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在这该死的高烧中,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冷热交替,痛苦煎熬。
这比单纯的疼痛更折磨人,几乎要将他本就脆弱的意志彻底摧毁。
死了……或许更好?
一个带着诱惑的念头,如同鬼魅般在他混沌的脑海里低语。死了,就不用再承受这无休止的痛苦,不用再面对这绝望的境地,不用再……挣扎了。
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痛苦和昏沉的浪涛中浮沉,随时都可能被彻底掀翻,沉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抵抗,任由意识彻底沉沦的时候,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悄然从他饱受摧残的双臂皮肤深处,顽强地……升腾了起来。
是《淬体蕴神经》!
虽然他现在根本无法主动运转功法,甚至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但那连续多日、近乎自虐般的“炼皮”,似乎已经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一种……本能的印记?哪怕在他意识模糊、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这种被痛苦反复锤炼出的“本能”,依旧在极其缓慢地、自发地运转着?
这股温热感极其微弱,比起断骨的剧痛和高烧的灼热,简直不值一提。它无法修复他的伤势,也无法驱散他身体的痛苦。但是,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针强心剂,狠狠扎在了他即将熄灭的求生意志上!
我还活着!我还能感觉到!我……还没有输!
那被剧痛和绝望压制下去的、属于龙逸本身的顽强和不屈,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再次艰难地、噼啪作响地燃烧了起来!
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猛地,用尽全身残余的最后一丝力气,强行将沉重如同铅铸的眼皮撑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破屋顶上那些熟悉的茅草和漏光的缝隙。屋子里依旧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立刻被左腿传来的剧痛惩罚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又冒出了一层冷汗。
冷静!必须冷静!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开始拼命回忆自己所知道的、有限的草药知识。
伤口发炎、高烧不退……需要清热解毒,需要消肿止痛……
他记得村里的采药老人说过,一种叶片肥厚、边缘带刺、生长在阴湿石缝里的绿色小草,捣烂了敷在伤口上,似乎有凉血消肿的功效?还有一种根茎发黄、味道极苦、被叫做“苦地丁”的植物,煮水喝能退热毒?
可是……他现在根本动不了!就算屋子里恰好藏着这些草药(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够不到!更别提去找水来煮了!
对了,水!
喉咙里的干渴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失血过多,加上高烧,身体严重缺水!再不补充水分,就算伤口不感染,他也会先一步脱水而死!
水……哪里有水?
他挣扎着转动着脖子,视线扫过屋内。那个缺了口的陶罐就在不远处,但里面……似乎早就空了?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一阵“啪嗒……啪嗒……”的轻响,从屋顶的破洞处传来。
下雨了?
龙逸的心猛地一跳!他费力地将视线投向屋顶那个最大的破洞。果然,有浑浊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雨水,正顺着破洞边缘的茅草滴落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湿痕!
雨!是救命的雨!
他从未觉得雨声如此动听!
求生的欲望再次爆发!他必须喝到水!
他开始尝试着移动身体。目标——屋顶破洞正下方的那片湿地!
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却不啻于一次酷刑。他只能用那条完好的右腿,以及两条因为“炼皮”而稍微有了点力量、但此刻也酸软无力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如同毛毛虫般在冰冷的地面上蹭动。
每一次移动,都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左腿的断骨,带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用力,都让高烧的身体更加虚弱,眼前阵阵发黑。
一寸,又一寸。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挪到了那片不断有雨水滴落的区域。
他迫不及待地仰起头,张开干裂的嘴巴,贪婪地承接着那冰凉、带着泥土腥气的雨水。
雨水并不干净,甚至有些浑浊,但在此刻,却如同琼浆玉液!冰凉的液体滑过滚烫的喉咙,滋润着干涸的内脏,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舒爽和生机!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直到冰冷的雨水让他的胃都有些微微发胀,才停了下来。
有了水的滋养,混沌的大脑似乎也清醒了一丝丝。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处理伤口,似乎……在墙角旮旯里藏了几株备用的、有止血效果的普通草药?还有……上次进禁忌地前,胡乱采集的一些不知名的、只是觉得可能有点用处的植物,似乎也随手丢在了草堆附近?
他再次强忍着剧痛,艰难地转动身体,将视线投向墙角的草堆。
借着从破洞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似乎是阴天的白天?),他看到……在那散乱的干草中,似乎真的有几片熟悉的、叶片肥厚的绿色叶子!还有一小截……似乎是某种植物的黄色根茎?
是那个据说能凉血消肿的“刺儿草”!和那个可能退热毒的“苦地丁”?!
天无绝人之路!
巨大的惊喜让龙逸几乎要热泪盈眶!他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潜意识里早有准备。
他再次开始了艰难的挪动。这一次,目标是墙角的草堆。
又是如同地狱般的煎熬。每挪动一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死死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到草药!活下去!
终于,他爬到了草堆旁。用颤抖的手指,扒开干草,将那几片“刺儿草”和那截“苦地丁”的根茎紧紧攥在手里!
没有工具捣烂,他就用牙齿!
他将“刺儿草”的叶片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一股苦涩辛辣、带着浓重草腥味的汁液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刺激得他直皱眉头。但他毫不在意,将嚼烂的草药泥,费力地、一点点地涂抹在左腿伤口周围红肿最厉害的地方。
冰凉的草药泥接触到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刺痛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清凉感?
接着,他又将那截黄色的“苦地丁”根茎塞进嘴里,同样用力嚼碎。那味道比“刺儿草”还要苦上十倍!简直像是把黄连和胆汁混在一起往下灌!但他依旧强忍着恶心,将那苦得让人怀疑人生的药泥和汁液,一点点地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瘫倒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闭上眼睛,意识再次开始模糊。高烧依旧在持续,断骨的疼痛也没有丝毫减轻。但或许是喝了雨水,或许是那点草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淬体蕴神经》的本能印记在顽强抵抗?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冷了?那股在骨头缝里乱窜的寒意,好像减弱了一点点?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错觉,也无力去深究。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昏沉和痛苦。
时间就在这种半昏半醒、痛苦煎熬的状态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他渴了,就等着老天爷“赏赐”雨水,或者舔舐地面上凝结的、带着泥土味的湿气。
他饿了……但他没有食物。怀里藏着的玉简冰凉坚硬,无法充饥。那点残存的兔肉,恐怕早就被他藏在土坑里,现在也够不到了,就算够到,也未必还能吃。他只能依靠体内残存的那点能量,以及……意志力硬抗。
偶尔,他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极其艰难地,尝试着去“感受”双臂皮肤下那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他发现,当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面时,似乎……能稍微忽略掉一些断骨处的剧痛?
这算不算是……《淬体蕴神经》的另一种妙用?用精神力,或者说意志力,来对抗肉体的痛苦?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微弱的“反馈”,却成了他在无边黑暗中坚持下去的一点点微光。
日升月落,不知过了几天。
屋外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龙逸就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野草,奄奄一息,却又顽强地 clinging to life(紧抓住生命,抱歉这里忍不住用个英文词,感觉更贴切)。
他的身体消瘦得更加厉害,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脸色惨白如纸。左腿的伤口虽然没有再明显恶化(或许是那草药真的起了点作用?),但依旧红肿,恢复更是遥遥无期。
高烧似乎渐渐退去了一些,不再是那种能把人烧糊涂的滚烫,但身体依旧虚弱到了极点。
这天傍晚,当最后一缕残阳从西边天际落下,给破屋投下一片昏暗的光影时,龙逸从昏沉中醒来。
他感觉……似乎比前几天好了一点点?至少,脑子没有那么昏沉了。
他尝试着撑起上半身。手臂上传来一阵酸麻无力,但居然……成功了!虽然只是撑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腿。用藤蔓和石片固定的地方依旧牢固,伤口周围的红肿似乎也消退了一些?虽然依旧狰狞可怖。
他还活着。
而且,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好转?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但他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依旧是十死无生!
没有食物,没有药物,断了腿的他,别说去禁忌地冒险,就连走出这间破屋去寻找野菜,都成了奢望!
难道,他挺过了最危险的伤势爆发期,最终却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屋角那堆他藏石头的草堆里传来。
龙逸的心猛地一紧!
什么东西?老鼠?还是……蛇?
他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一只灰扑扑的、比他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田鼠,正鬼鬼祟祟地从草堆里探出脑袋,耸动着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
田鼠?!
龙逸的眼睛瞬间亮了!那不是恐惧,而是……看到了救命粮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