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遇

海城的梅雨季总带着股陈旧的药味，傅书珉站在第一医院旧址前，生锈的铁栅栏上缠着“施工危险”的警示带。手机里的未发送视频停在22:16分，苏晴的镜头突然抖向右侧——穿粉色外套的小女孩正拽着许知念的衣角，远处的车灯在雨幕里划出刺目的光。

“傅书珉！”许知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防水靴，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发梢滴着水：“我就知道你会来。”纸袋里装着泛黄的医院平面图，边角标着“儿科病房改造提案——苏晴”，和她设计的云顶公寓儿童区几乎一模一样。

废墟深处传来挖掘机的轰鸣，许知念忽然指着地基裂缝：“看！”混凝土碎块间嵌着块金属牌，锈迹斑斑的表面刻着“302”——正是念念当年的病床号。傅书珉蹲下身，指尖擦过金属牌边缘，发现背面用医用胶布贴着半张纸条，褪色的字迹写着：“念，别怕，苏阿姨在飘窗等你。”

雨点砸在安全帽上，许知念突然从纸袋里掏出份文件：“这是念念的医疗档案，2019年3月15日的手术安排。”她的手指划过“主刀医生：许明安”的签名，声音被雨声打散，“原定手术时间是21:00，但我在19:00接到父亲电话，说有位重伤患者需要优先抢救……”

档案里掉出张CT胶片，傅书珉认出那是苏晴的颅脑扫描图，拍摄时间正是21:15——手术室外的等待区，他曾盯着这串数字数到缺氧。许知念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把金属牌按在他掌心：“这个编号，和云顶公寓儿童区的储物柜编号一致，对吗？”

挖掘机的长臂突然卡住，驾驶员的咒骂声传来。两人走近时，发现钢爪里卡着个皮质手账本，封面印着“急诊医生工作日志”，扉页是苏晴的字迹：“2019.3.15，遇到个叫念念的小女孩，她妈妈的手链和我同款，都是小熊吊坠。”

手账的纸页被雨水洇湿，傅书珉勉强辨认出：“……许医生说今晚能安排念念的手术，可刚接通知，环路车祸送来重伤患者，是位母亲和孩子……”字迹在这里被水渍晕开，下一页贴着张照片：苏晴和许知念在护士站交谈，背景里的时钟指向20:50。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许知念的指尖划过照片里自己僵硬的肩膀，“我求她让我父亲先给念念做手术，她却说‘每个生命都值得优先’。”她忽然笑了，带着悲凉，“后来我才知道，她护着的那个重伤患者，就是我和念念。”

废墟深处传来警报，施工队发现墙体里嵌着块完整的飘窗玻璃，边缘还留着小熊贴纸的残胶。许知念摸着玻璃上的水痕：“苏医生在儿科病房装的就是这种玻璃，透光率78%，刚好能让阳光变成星星的形状。”她转头看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你设计的云顶飘窗，透光率也是78%，对吗？”

手机在口袋震动，小周发来消息：“甲方要求删减儿童区15%的面积，说改造成VIP病房更赚钱。”傅书珉看着许知念突然绷紧的后背，想起苏晴曾在病历本上写：“儿科病房的每平米，都是孩子的呼吸空间。”他掏出钢笔，在废墟的水泥墙上画下飘窗的轮廓：“他们动不了这里，除非拆了整面承重墙。”

许知念忽然从包里摸出U盘：“这是我在旧医院服务器找到的，2019年3月15日的急诊监控。”视频画面里，苏晴抱着念念冲进抢救室，许明安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背景传来护士的呼喊：“许主任，环路车祸的患者瞳孔散大！”

画面突然卡顿，再恢复时，许知念正跪在地上求父亲：“念念的高烧已经压不住了！”许明安的侧脸被抢救室的红灯映得通红：“再等十分钟，这个母亲还有救，她肚子里还有个五个月的孩子……”话未说完，苏晴的声音从画外传来：“许医生，我来替你守着，你先去给念念做手术！”

雨声突然消失，傅书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视频的最后几秒，苏晴转身走向急诊大门，背影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三年前他在ICU看见的、最后一次转身的模样。许知念拔掉U盘，金属外壳在掌心发烫：“这个视频，甲方收买的黑客删了三次。”

暮色漫进废墟时，许知念把苏晴的手账塞进林砚怀里：“第三十七页，夹着念念和苏医生的配型报告。”潮湿的纸页间，“骨髓配型成功”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疼——原来苏晴拼命争取的，不仅是两条生命，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施工队开始清场，探照灯扫过两人时，许念忽然指着废墟上空：“看，北斗七星。”云层缝隙里，七颗星子连成小熊的形状，落在云顶公寓的方向。她的手链擦过傅书珉的手背，听诊器坠子敲在金属牌上，发出清越的响，像极了急诊室里，生命体征仪重新跳动的韵律。

归途的出租车里，许知念靠在车窗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泥点。傅书珉翻开手账，发现苏晴在最后一页画了幅画：两个小女孩坐在飘窗上，怀里抱着小熊，窗外飘着星星。角落写着：“给念念和我的宝宝，愿你们都有接得住星光的窗台。”

雨滴在玻璃上划出泪痕，出租车驶过环路时，傅书珉看见新栽的老槐树正在抽芽。手机弹出甲方的短信，威胁要终止合作，他却盯着许念手腕内侧的条形码——那串数字，正是苏晴病历上的抢救编号。而他知道，有些相遇早已写进命运的图纸，就像飘窗的弧度，终将接住所有坠落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