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镜瘴
**子时·青蚨斋**
林深的镊尖挑起一缕铜绿,碎屑落进瓷盘时发出细响,像指甲划过薄棺。
战国连弧纹镜躺在修复台上,镜钮残留着某种黑色油脂,凑近能闻到混着腐乳味的腥气——这是尸蜡与陈年血垢特有的味道。
紫外灯扫过镜缘刹那,铜锈缝隙渗出胶状黑血。
血珠在镜面蜿蜒成符咒纹路,林深后颈寒毛乍起。他清楚记得委托人交接时的诡异:女人全身裹在青布衫里,递出铜镜时袖口露出焦黑腕骨,疤痕如蜈蚣般爬进袖管。更怪的是她始终站在门槛阴影处,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拴在日光之外。
“咔嗒。“
摆钟指针滑向23:17,镜钮处的污垢突然爆开,数十颗米粒大的眼球凸出镜面。灰白瞳孔骨碌转动,齐刷刷定在墙角樟木箱——那里堆着委托人留下的“备用材料”,此刻箱缝正渗出浑浊的黄水,在地面汇成个歪扭的“殁”字。
“幻觉...“
林深抓起桃木镇纸压住铜镜,镜中却传来指甲抠抓玻璃的锐响。蛛网状裂纹在镜面疯长,每一道裂隙里都映出他惨死的模样:左眼插着三寸棺材钉的是戏台场景,腹腔爬满青铜根须的是地窖画面,最右侧的镜像正被阴火灼烧,焦黑指骨死死扒住镜框。
所有残破镜像突然同时转头。
“戌时三刻...魇照...开门...“
裂成八瓣的嘴机械开合,脓血顺着镜框滴落。修复台剧烈震颤,紫外灯管炸成碎片,一块玻璃碴划过林深手背,伤口涌出的血珠竟悬空凝成红线,蛇一般游向铜镜背面的铭文凹槽。
**民国三十六年·冬至夜**
棺材铺地窖潮得能掐出水,阿四攥着松脂灯的手不住发抖。
头顶传来重物拖拽声,混着铁锤敲击木楔的闷响。咚,咚,咚。每一声都震得墙缝渗血,那血里混着香灰,在地面绘出扭曲的符咒。当第七根槐木钉楔入棺盖时,供桌上的铜镜“嗡”地泛起青光。
镜中映出掌柜浮肿的脸。
那张脸上布满青紫斑块,嘴角咧到耳根,正将一根浸透尸油的麻绳塞进棺缝。阿四突然发觉掌柜的倒影有异——镜中人后颈鼓起鹅蛋大的肉瘤,瘤子表面凹凸起伏,细看竟是张痛苦的人脸!
“赊刀人的契,签了可就由不得你...“
掌柜的冷笑在地窖炸响,阿四惊觉双脚被地面积血黏住。松脂灯滚落在地,火光摇曳间,铜镜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手印大小不一,最小的不过婴孩巴掌大,正从镜中拼命向外顶撞。
一滴冰凉的液体砸在后颈。
阿四僵硬地抬头,看见本该封在槐木棺里的李府小姐倒悬在梁上,长发垂到他鼻尖三寸处,发梢滴着尸液。最恐怖的是她脖颈系着红线,线的另一端...连着自己剧烈起伏的喉结!
**现实·23:49**
林深在满地纸灰中呛醒,铜镜边缘挂着沥青状的黏液。
镜中多出个人影——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正俯身查看铜镜,胸前银锁刻满殓文。当他的影子与镜中映像重叠时,镜面骤然浮现民国街景:戴斗笠的佝偻人影挨家挨户分发剪刀,每把剪刀都系着染血的红绳。
“沈墨白,文物局特聘顾问。“
男人举起泛黄的照片,画面里林深正在修复铜镜,而本该空荡的墙角却多了个模糊人影——青布衫,焦黑的手腕,正将一束枯发塞进林深工具包。
窗外飘来唢呐声,调子却是倒着吹的。
沈墨白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巴掌大的契约烙印赫然在目。他抓把犀角粉撒向铜镜,粉末接触镜面的瞬间,整面铜镜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哀嚎。镜中民国街景扭曲成停尸间铁门,门缝下漫出的血水带着冰碴,隐约可见浸泡在血中的黄符碎片,上面写着所有人的生辰八字。
林深摸向隐隐作痛的后颈,指尖触到某种纸质异物。
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碎片不知何时嵌进皮肉,碎片里映出沈墨白背后——戴斗笠的佝偻身影正将剪刀刃口卡在两人脖颈间,刀刃锈迹斑驳,细看那根本不是锈,是干涸的血垢。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