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肉
“这么晚,谢兄怎么来了。”沈时宴上前打招呼。
“刚陪恩师过来,方才见一阵人回来,想着沈兄应当也在,便出来迎迎。”谢昀笑着说道。“这位是?”
沈时宴连忙介绍“这位是大理寺的主簿,陈文。”随后又向陈文介绍了谢昀。
“我初来大理寺,陈主簿可是没少照顾我。”沈时宴打趣道。
“哪里,沈评事‘抬举’了。”陈文撇嘴回应。
随后三人来到外厅。
只见一白发老者立于堂中。
谢昀赶忙上前扶住老者手臂,介绍道,“李师,这位便是我之前提过的沈时宴,沈评事。”
老者打量了下沈时宴,点点头“不错,如今如沈评事这等少年英才已是不多了。”
沈时宴汗颜的说道,“先生折煞我了。”
谢昀介绍道:“这位是国子监祭酒,李先生。”
“老朽李知业。”
而后沈汷从堂内走出,看见老者后脚步微顿,随后快步上前。
来到老人面前,执弟子礼深深一揖,而后方才说道:“李先生何故亲临?”
沈时宴站在后方,心生诧异,能让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沈汷如此礼遇的,必非寻常人物。
身边的陈文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这位李先生,执掌太学四十载,莫说六部九卿,就是当朝宰辅见了,也得尊称一声‘座师’。”
沈时宴恍然。
老人摆脱身边谢昀的搀扶说道:“沈大人,老朽今日是前来请罪的。”
沈汷疑惑问道:“方才听闻来报,说是先生自承与三名举子之死有关?”
老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沈汷连忙将其扶到椅子上坐下。
“唉~”李知业坐下后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都怪老夫,对三人太过苛求,方才酿成大祸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李知业的声音在厅内回荡:“谢安与张生,皆是治学的好苗子。”老人枯瘦的手指在膝头虚拂,“每逢朔望讲经,他二人必是第一个到明伦堂,最后一个走。”
话到此处,老人喉头忽然哽住。
“至于那王蜀——”李知业突然攥紧木椅扶手,骨节暴突,
“头回来听讲,便带着酒壶要赠予老夫!”拳头重重捶椅,惊起梁上一只灰雀,
“书未通半卷,倒把《新语》里那些钻营之术学了个十成!”
“那日我本照常讲学,谢安当堂驳斥,虽与我理念相悖,我倒也欣赏他的脾气,于是便在讲学结束后将他与张生两人叫去单独授业。”
说到此处李知业再次叹气,“想必是我太苛求几人,方才致使几人不堪重负,方才选择服毒自杀,都是老夫之错。”
一旁的陈文闻言安慰道:“李先生不必自责,三人并非自杀,凶人方才我们已经抓到了。”
“争执?”这时沈时宴突然出声,打断了陈文。
沈汷这才抬手引荐道:“这位是新任大理寺评事沈时宴,现主理此案。”
李知业微微颔首:“方才已经见过了。那日讲学结束后,确有学生来报,说三人在明伦堂外起了争执。”
沈时宴上前一步:“先生可记得三人是何时离开的?”
老人沉吟片刻:“老夫出门时,王蜀已先行离去。后来我又留谢安、张生二人多说了些备考之事。他们走时,约莫.....”他抬头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正是酉时。”
“酉时?”沈时宴指尖轻叩案几,“正是城门下钥之时。”
他转向沈汷,“少卿大人,从国子监到报恩寺不过半个时辰路程。而据验尸格目记载,谢、张二人毒发身亡,正是在戌时前后。”
陈文猛地直起身子:“也就是说——二人刚回寺庙就中了毒?”
“不错。”沈时宴眼中精光闪动,
“但蹊跷的是,王蜀的毒发时间却在亥时,且唯独他的死法与另外两人不一致。。”
一直沉默站在李知业身后的谢昀突然开口:“这又能说明什么?”
不等沈时宴回答,沈汷已冷冷道:“说明三人并非同一种死法。”
他指尖划过案卷,“王蜀恐怕还没等到'落日金'发作,就已被割下了头颅,因此他的尸体干瘪程度才会轻于另外两具。”
案情至此已呼之欲出,可沈时宴心头却仍梗着一处疑团。他闭目将线索一一梳理——报恩寺的佛像、王蜀身上的爪痕......
忽然,记忆里闪过今日在破庙中那个小乞丐。
“少卿大人!” 沈时宴猛地睁眼,“下官有急务需即刻查证!”
不等沈汷回应,他已拽起陈文冲出门外。陈文被扯得一个踉跄,官帽都歪了半边:“哎!你这是要——”
陈文跟在沈时宴身后,穿行于嘈杂的市井之间,额角已渗出细汗。
他第三次拽住沈时宴的袖子:“我说沈大人,咱们究竟要找什么?”
沈时宴脚步未停,目光扫过沿街叫卖的肉铺:“一个买肉的书生。”
“肉?”陈文瞪大眼睛,“这西市少说二十家肉铺,难道要挨个问——”
“这家肉案腥气最重,专售下水,穷书生不会去。”沈时宴指向远处一面褪色的青布招,“那家挂着金漆匾额,必是专供达官显贵......”
陈文听得瞠目结舌。两人辗转大半个西市,最终停在一处偏僻角落——油腻的篷布下,案板已裂开三道缝,苍蝇围着半扇卖剩的猪肉嗡嗡打转。
“就是这儿了。”
“穷酸书生?”一个满手油光的屠夫挠了挠络腮胡,“啊!是有这么个怪人!
他抄起砍骨刀往砧板上一剁:“是有这么个穷酸书生,只要肉皮,还专挑最厚实的猪脖子皮。”屠夫撇撇嘴,“我问他买这玩意儿作甚,他说......”
屠夫突然压低声音,模仿着书生的腔调:“要熬胶,粘书。”
沈时宴与陈文对视一眼——沈时宴清楚的从陈文眼中看到了懵...
“那书生可还买了别的?”
“没了,那书生怪得很,别的不要。”
半个时辰后,两人重新返回了大理寺。
李知业与谢昀早已离去,堂内只剩沈汷一人负手而立,指尖摩挲着那枚鎏金爪套。
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沈时宴扶着门框急喘,官袍前襟已被汗水浸透。身后的陈文更是不堪,整个人几乎挂在门环上,脸色煞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要瘫软在地。
沈时宴喘着粗气说道:“少卿大人,真相...真相就在‘报恩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