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蛛丝马迹,布局开端
一行人,便朝着海晏港的方向行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宁安县的街道上,也照亮了顾晴川前行的道路,只是那前方的码头,究竟是坦途,还是更深的漩涡,尚未可知。
赵士渊的马车行不快,顾晴川的官轿则在侧后方跟随,沿途的百姓见到五皇子的仪仗,纷纷避让,脸上带着敬畏与好奇。
赵士渊不时掀开车帘,与顾晴川闲谈几句,多是问及宁安县的风土人情、民生疾苦,顾晴川一一据实以告,言辞恳切,却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海防与盐政的疏漏,暗示其中弊端丛生。
“顾大人看来对宁安县的盐铁之事,已颇有见地。”赵士渊放下车帘前,意味深长地笑道。
顾晴川心中微动,只恭敬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初来乍到,唯恐有负圣恩与殿下期许,不敢不尽心。”
不多时,海晏港已遥遥在望。
与县城的宁静不同,码头上人声鼎沸,车马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与鱼虾的腥气。
苦力们赤着膊,扛着沉重的麻袋在跳板上奔走,各色船只挤满了港口,桅杆林立如森。
赵士渊下了马车,自有随扈清出一条道路。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繁忙景象,对顾晴川道:“临海州以盐铁立州,这海晏港便是宁安县的钱袋子,顾大人肩上担子不轻啊。”
顾晴川目光锐利,早已在人群与船只间逡巡。
他注意到,在码头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有几艘不起眼的中型货船,船身吃水颇深,却不像寻常商船那般公开卸货,反而有鬼祟之人不时探头探脑,见有官府中人靠近,便立刻缩回头去。
其中一艘船,船舷上用黑漆写着一个模糊的“叁”字,船尾的旗帜也与其他商船略有不同,似乎是一种私记。
“殿下,”顾晴川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几分,“您看那边几艘船,似乎有些异样。”
赵士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蹙:“哦?顾大人看出了什么?”
“那几艘船吃水极深,显然是满载。但他们停靠的位置偏僻,卸货也小心翼翼,不似寻常贸易。而且,您看那些卸下来的麻袋,虽用普通麻布包裹,但形状规整,分量沉甸,极有可能是官府严控的私盐。”顾晴川沉声道,“若下官所料不差,他们见到殿下的仪仗,恐怕已有所警觉。”
话音未落,那边果然一阵骚动,几名汉子慌忙将刚卸下的一些货物重新搬回船上,动作显得有些狼狈。
赵士渊眼中精光一闪,对顾晴川多了几分赞赏:“顾大人观察入微。此事若真是盐铁走私,干系重大。”他略一沉吟,“孤在此巡视,他们必然不敢妄动。顾大人,你可有良策?”
顾晴川心中已有计较,面上却露出一丝为难:“殿下在此,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下官今日一路行来,海风吹拂,似有些微头风,恐不能久陪殿下。可否请殿下准许下官先行告退,回县衙稍作歇息,再来向殿下禀报今日所见所闻之详情?”
赵士渊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出顾晴川是想避开自己,另有行动?
他也不点破,反而温和笑道:“顾大人公务繁忙,又心系百姓,确是辛苦。既然身体不适,便先回衙休息吧。盐铁之事,非一日之功,来日方长。”
“多谢殿下体恤。”顾晴川躬身行礼,随即带着两名心腹衙役,不急不缓地离开了码头。
然而,刚转过一个街角,避开了五皇子随从的视线,顾晴川立刻对身边衙役低声道:“你们二人,速去盯住方才那艘船舷有‘叁’字的货船,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只需记下他们将货物运往何处便可。天黑前务必回报!”
“遵命!”两名衙役领命而去。
顾晴川则快步返回县衙,一进后堂,便见苏清禾正临窗阅书。
见到丈夫行色匆匆,苏清禾放下书卷,柔声问道:“夫君,今日与齐王殿下巡视码头,可还顺利?”
顾晴川将方才码头所见及自己的安排简述一遍,末了,面色凝重道:“那仓库的位置想必极为隐秘,且守卫森严。如此规模的走私,绝非寻常蟊贼所能为,背后必有大鱼,甚至可能牵扯到州府一级的人物。”
苏清禾闻言,秀眉微蹙:“夫君,此事牵连甚广,你初来乍到,根基未稳。陈元昌那人,看似恭顺,实则对你颇有敌意,怕是与这走私脱不了干系。万万不可急于求成,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搜集确凿证据,一击致命,否则极易被对方反噬。”
顾晴川深以为然:“清禾所言极是。我已让衙役去盯梢,待查明仓库所在,还需设法探清其内部虚实,以及背后主使之人。”他沉吟片刻,“我身边可用之人太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苏清禾嫣然一笑:“夫君忘了,你还有一位得力臂助呢。”
顾晴川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柳先生?”
柳旦生,乃是顾晴川的同乡,一位屡试不第却博闻强识的落魄文人,因感顾晴川知遇之恩,自愿跟随辅佐,充作幕僚。
此人三教九流皆有涉猎,颇有些江湖门道。
“正是。”苏清禾点头,“柳先生心思缜密,又擅长与各色人等周旋,以他民间学者的身份,去接触那些走私团伙的底层人物,套取些消息,想必比衙役更为便宜。”
顾晴川抚掌道:“夫人此计甚妙!我这就去安排。”
几日后,柳旦生果然不负所望。
他乔装成一个寻访古籍的游学士子,在码头附近的酒肆茶馆盘桓数日,成功与一名走私团伙的小头目搭上了线。
那小头目几杯黄汤下肚,便吹嘘起来,无意中透露出整个宁安县的盐铁走私,都由一个名叫“张老三”的狠角色掌控。
此人手下亡命徒众多,行事嚣张跋扈,据说连县衙里的一些官吏都要让他三分薄面。
更令顾晴川心惊的是,柳旦生还打探到,县丞陈元昌近日常在深夜乔装打扮,秘密出入城西一处废弃的旧货栈,那里正是张老三的一处重要窝点。
证据链似乎开始逐渐清晰。
顾晴川再次整理了所有线索,再次秘密拜见了仍在宁安县“巡视”的五皇子赵士渊。
他将柳旦生打探到的情报,以及自己对陈元昌的怀疑,一并和盘托出,并恳切道:“殿下,宁安盐铁走私,积弊已深,若能一举捣毁此团伙,不仅能肃清地方吏治,更能为朝廷挽回巨额损失,充实临海州的财政。下官人微言轻,唯恐力有不逮,还望殿下能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赵士渊听完,面色平静,手指轻叩桌面,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顾大人,你可知此事一旦捅破,会牵连多少人?陈元昌背后,未必没有更大的靠山。你可有万全之策?”
“下官明白其中的凶险。”顾晴川正色道,“但国法如山,民利为重。下官已略有部署,只待时机成熟。若能得殿下暗中支持,下官有七成把握,能将此案办成铁案!”
赵士渊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顾晴川,你有此担当,孤心甚慰。你放手去做,若真到了需要孤出面的时候,孤绝不会坐视不理。但你须记住,务必证据确凿,一击必中,不可留下任何后患。”
“下官谢殿下信任!”顾晴川心中大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晚,顾晴川刚回到家中,还未及与苏清禾细说与五皇子会面之事,便见柳旦生神色慌张地匆匆赶来。
“大人,不好了!”柳旦生一进门,便压低声音道,“属下方才从张老三的眼线那里得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已经派人暗中盯上了我的行踪,恐怕……我们的计划有所泄露!”
顾晴川心中一凛,一股寒意陡然升起。
张老三如此警觉,难道是自己这几日的动作太过明显,还是……内部出了问题?
正思忖间,门房却来报:“启禀大人,县丞陈元昌大人前来拜访,说是有要事与大人商议。”
陈元昌?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是巧合,还是……试探?
顾晴川与柳旦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风雨欲来,一场无声的较量,已在暗中展开。
“让他进来。”顾晴川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眼神却已锐利如刀。
他知道,今夜之后,宁安县的这潭水,怕是再也无法平静了。
接下来,必须先发制人,打乱对方的阵脚。
陈元昌一进门,便满脸堆笑,拱手道:“深夜叨扰,还望顾大人莫怪。下官听闻近日县内有些不太平的传闻,特来向大人禀报,并关心大人安危。”
顾晴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相迎:“陈县丞有心了。本官也正为此事烦忧,不知陈主簿可有何高见?”
两人一番虚与委蛇,言语间机锋暗藏,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
陈元昌句句不离对顾晴川的“关切”,实则在打探顾晴川对盐铁走私案究竟掌握了多少。
而顾晴川则滴水不漏,只说正在详查,感谢陈主簿提供的“线索”。
送走笑里藏刀的陈元昌,顾晴川面沉似水。
张老三已有所警觉,陈元昌又深夜到访,显然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开始有所动作了。
不能再等了!
他霍然起身,对柳旦生断然道:“柳先生,立刻传我命令!”
夜色深沉,县衙的灯火却一盏盏亮了起来,一股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宁安县的上空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