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庐山石门

庐山之麓，风过白鹿洞旧址，卷起尘埃与断瓦之间的书香残影。

庄归舟望着眼前的青衫女子，心中微微一动。沧澜，这个名字仿佛与碑上的残痕有所呼应。他拱手致意，眼神沉静：“庐山石门旧碑，你如何得知？”

沧澜轻轻摇动折扇，目光落在庄归舟袖中的碑拓，似笑非笑：“渔歌城素来观潮，凡天下江河水脉异动，皆有所记。但这次的消息，我不仅从水中得知——还有朝堂传闻。”

庄归舟微微蹙眉：“朝堂？”

沧澜嘴角轻扬，步履从容走向白鹿洞书院残壁，手指轻点那道残缺符篆：“三日前，当今天子已令天家使节携旨出使江南道，欲将九江城改名为‘浔阳’，并遣李渤、李涉两兄弟前来主持更名事宜。”

庄归舟闻言，目光微凝：“李氏兄弟？白鹿洞……要重建？”

沧澜微微点头，语气平静却藏着几分意味深长：“据朝中来报，李渤与李涉兄弟自幼有白鹿相伴。如今得旨南下，不仅是为九江改名，更有意重立白鹿洞书坊，让庐山再度成为文人圣地。”

庄归舟望着手中碑拓，心中渐渐浮起一个疑问：“若他们意欲重建书坊，为何庐山之水有异？云澜界的异动……是否与此有关？”

沧澜轻笑，折扇一收：“这便是我要来庐山的原因。李氏兄弟奉旨前来另有要务，但是否察觉到庐山水脉的异动，仍未可知。而你——”她目光微转，“你若执意前往石门，或可亲见端倪。”

庄归舟低头，碑拓在袖中微微颤动，仿佛回应了这番话。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白鹿洞东厢残墙，那道符篆似水波流转。李氏兄弟若欲在此重修书坊，是否会意外触动古老的禁制？而自己手中的残碑，是否真的就是开启云澜界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仍要去庐山石门看看。”

沧澜闻言，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正好，我也要去。”

二人对视，庄归舟未再犹豫，转身向山道行去。

沧澜步履轻盈如江潮涌动，随他同行。

庐山之巅，云雾浮动，似在静静等待着。

而此时整个江南道，流言四起，当今天子欲将九江城的更名浔阳旨意，已然传遍天下。

庐山石门深藏于群山之间，历经千年风霜，石刻符篆早已斑驳，唯余淡淡青光在幽暗之中浮沉。

庄归舟与沧澜沿山道行至石门前，四周寂静，只有风穿梭林间，卷起阵阵潮意。庄归舟取出碑拓，微微侧目：“此碑与此地是否有旧缘？”

沧澜折扇微敲门框，语气低缓：“你可知此门背后的封印为何而设？”

庄归舟轻轻抚过石门纹理，那些符篆如龙鳞般交错，透露出不属于凡间的气息。他沉吟片刻，答道：“祖父曾言，庐山曾镇压江湖龙气，而此地正是封印所在。”

沧澜目光微凝，忽然轻叹：“你所言不假，但如今，这封印正渐渐松动。”

庄归舟眉头紧蹙，石门虽仍静立不动，但他却能感觉到碑拓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沧澜继续道：“李氏兄弟重修白鹿洞，意在恢弘儒学文脉，然浔阳改名背后，或许不仅仅是学府重建，而是江南水脉的重新布设。这封印一旦动摇，江湖龙气便不再受镇。”

她折扇轻敲石门的符篆，声音如水波荡漾：“若江河之间的神念苏醒，九江城的风云，将不再平静。”

庄归舟沉默良久，轻轻取出袖中碑拓，与石门的刻痕比对。碑上的符文，与石门上的印记，果然如旧日残章拼合，似乎曾为一体。

他轻声问：“若封印已松动……该如何阻止？”

沧澜收敛笑意，眼眸微深：“或许，阻止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庄归舟望向她，眼底透着疑问。

沧澜转身望向庐山远处的苍茫云海，目光深邃如潮水：“有些封印，并非设以囚禁，而是等待时机归来。”

她语气微顿，声音低沉而遥远：“此地的神念，或许早已觉醒……只是等待有人将其唤回。”

风声渐起，碑拓微微颤动，似乎与神秘的青衫少女沧澜的话语遥相呼应着。

“最是要紧的是，以你如今肉眼凡胎，少年力气，又如何能开启庐山石门呢？”

庄归舟闻言，眉心微蹙，却未急于答话。

他抬眼望向庐山石门，指尖轻抚碑拓边缘。那拓本纸页仿佛感受到石门符篆的共鸣，边缘泛起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辉。

“凡胎肉眼，固不足开山封印，”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执意，“但祖父曾言，云澜界既为‘界’，亦有‘引渡’之门。此碑既为残章，那开启之力，或许不在我身。”

沧澜眸光微动，折扇一顿，轻笑道：“你倒是比我想得还快。”她自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枚翠色水晶，内有潮汐涌动之影，“此物名为‘潮引’，是我渔歌城代代观潮人留传之宝，唯在云澜动荡、神潮欲归之时方可现身。若碑拓为钥，此物，便是引水入门的舟楫。”

她将潮引轻按于石门一隅，符篆应声泛起点点青芒，层层水影浮现于门面，如镜面波动。

“不过开启封印，并非只是技法与器物之合，”沧澜神色微沉，语调渐冷，“还需一念所引，一魂所感。”

庄归舟望着她：“你是说，神念将感应引路之人？”

沧澜轻点头，目光深邃：“若你愿为舟，以心渡水，那么我愿助你一臂之力，或将为你开启庐山石门。”

风起处，符篆微光浮动，碑拓竟轻轻从庄归舟掌中浮起，如欲自引潮光，与那潮引相合。

庄归舟望着那一点点聚起的水光，心中却泛起比潮声更沉的疑问：“自己，真能担起这“引魂唤神”的命数吗？沧澜，这名神秘的少女为什么会与自己相遇，愿意帮助自己开启庐山石门呢？祖父曾言：江湖无路，医者须心！”

他静静望着那道千年石门，石纹斑驳，符篆隐现，仿佛沉睡中的蛟龙，一息尚存，却不轻启。

忽地，一段旧忆在心头悄然泛起——

那是一个雨后的午后，庐山云低，柴桑古巷的天井中积着薄水。他年尚幼，伏案摹碑，祖父则倚在榆木长椅上，捻须而语。

“阿舟，”老人望着远处濛濛山影，语气低沉，“你要记得，咱九江自古不止是九条江水汇聚之地，还是一道界。一界之外，有神藏于山林，有灵寄于碑文。若有一日你看见了庐山石门，切莫以凡目视之，要以心听，以意渡。”

庄蔚山转过头来，目光深深如江渚渔火，“那门不是给人开的，是给‘问门者’开的。问其源、问其灵、问自己。”

那一刻的语气，曾令少年庄归舟感到遥不可及，如今想来，前因早定，只等他此刻回响。

庄归舟缓缓回神，抬手将碑拓取出，指腹轻触拓痕的刻线。那些符文此刻竟微微生温，仿佛回应着记忆深处祖父的呢喃。

“我或许不能强开此门，”庄归舟声音低缓，却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