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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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胭脂扣浪

33、胭脂扣浪

唐维桢自幼浸在花船酒肆,洋白混灌亦能面不改色。此刻琉璃盏映烛火如熔金,他与刘功辉对饮如刀兵相搏——琥珀酒浆倾泻如瀑,腕子翻飞盏盏见底,豪气逼得刘功辉额角青筋直跳。

少年心事沉在酒底,待一斤烈酒烧穿五脏,他忽拍案大笑,醉意中暗藏锋芒,“刘哥海量,可我这‘丧家犬’的肚肠,今日偏要饮尽这南园佳酿。”

言罢又连灌三盏,直将刘功辉灌得双目赤红、语声踉跄。

半个时辰喝下来,刘功辉脸带红晕、双目闪亮,人也开朗了不少,话匣子一开,洪门秘辛便如珠江潮水般涌了出来。

原来自家拜的这洪门,讲究“山、堂、香、水”四字真言——自康熙年间起,这洪门便如野草燎原,三合会、袍哥会、哥老会、小刀会、致公堂...各支脉盘踞五湖四海。单说那三合会,在广东广西地界便是地头蛇,三教九流尽纳麾下,合顺堂不过是面上撑门面的傀儡,真正掌舵的乃是唐大先生与三合会的暗桩。

“青帮一条线,洪门一大片!”刘功辉忽地抬手轻轻拍桌,声音变得清朗了许多,“那青帮讲究师徒如父子,等级森得跟衙门似的。可咱们洪门...嘿嘿,反清复明的大旗扛了百十年!早年青帮不跟咱一条心,说‘替天行道’不碰反清的事,洪门老大们气得直骂叛徒,定下铁律——‘由青转洪,披红挂彩;由洪转青,剥皮抽筋!’”

说到此处,刘功辉喉头一滚,又灌下一杯酒,续道,“不过到了民国,青帮也有反清的,两派这才捏着鼻子认‘青洪一家’。什么红花绿叶白莲藕,三家本是一根藤!但那棺材铺的李福顺...嘿嘿,他可是有嚼头的!”

原来那李三爷原是北平青帮‘通’字辈的狠角色,犯了事逃到南边。唐大先生收留他,一半是看青帮的笑话,一半是真稀罕他管账的真本事。这老狐狸换了山门烧唐家的香,在广州扎根十几年,替洪门洗了多少黑钱、销了多少赃货...这才坐稳了外八堂的三爷位子。

刘功辉打个酒嗝,双手相击,叹道,“李三爷当年若没逃得快,早就剥皮抽筋,成了青龙会旗下的血幡了!”

至于那棺材铺里的两个伙计,那来春本就是跟着李福顺从北边过来的,妥妥的金牌打手,据说是家传武功,以一敌十而不在话下。

而那绰号死狗的家伙姓孟,真名说是叫孟思苟,在洪门那是鼎鼎有名的杀手。

说起来也是唏嘘,据刘功辉所言,死狗是肇庆人,竟是喝过洋墨水的学生,只是回国后家中遭遇巨变,一家老小十四口全被杀了,最终也不知拜的谁的码头入了洪门,自此后,由读书的成了玩刀的,只是,仇人依旧是逍遥法外,杳无音讯。

雅间内檀香袅袅,雕花窗棂透进几缕朦胧月光,酒坛子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地。刘功辉那张脸已涨成紫茄色,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唐维桢,舌头打结的话音在酒菜香气中飘散。

“……所以啊,你、你莫小瞧了这幺满的身份......洪门外八堂的老幺,道上哪个帮派见了你不给三分薄面?何况你师父唐大先生如今是只手遮天的角儿......“

话音未落,珠帘骤扬,几抹蓝纱如浪涌入门。为首女子足踏莲步,裙裾银丝流苏簌簌作响,恍若粼粼水波随行,玉腕转流云,茶盏稳稳落在刘功辉面前,眼波凝着蜜糖般的甜腻,声线似缠着蛛丝,“这位爷,先饮盏清茶解解酒气,待会儿让清梦陪您好好耍耍。“

刘功辉推拒的手僵在半空,清梦已伶俐覆上他唇畔,唇瓣轻压,指尖如春葱在他喉间轻点,余音皆化作喉间闷哼,只瞪着眼珠在唐维桢与朱七面上乱转。

只是唐维桢哪有空管他啊,膝盖上已经坐了一名身着红衣佳人,那大红织金旗袍紧贴着她玲珑曲线,肤白胜雪,眉梢眼角俱是野火般的炽热,言语中透着柔媚,“小公子,你看着面生,谁家的少爷啊?哟,年纪小经验还挺足……拿开你的手,先陪姐姐喝一杯,姐姐再告诉你什么叫红尘之乐。”

唐维桢顺势将她腰肢搂得更紧,掌心在绸缎上滑过,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声线里裹着油,“姐姐且宽心,小弟初入江湖,青头一枚,正要您这般妙人儿教习红尘妙趣呢,对了朱七……朱七?朱七呢?”

忽听得桌底传来窸窣响动,朱七满头沾着酒渍菜屑,狼狈地钻了出来,身后站着的舞女掩唇轻笑,鬓边步摇晃出银铃般的声响。

唐维桢瞠目结舌地盯着这副景象——朱七缩头缩脑的模样活似偷腥被逮的猫儿,那女子却仍执着小乞丐的手往自己腰间带,指尖在他掌心画着暧昧的圈。

唐维桢状若痴呆,先是看了看那站在朱七座椅后边正在捂嘴笑着的女子,又看了看躲躲闪闪的朱七,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连坐在腿上的红衣女子也是引俊不禁,“咯咯咯咯”笑得喘不过气来,一只手指了指朱七,又指指那被清梦木偶般摆弄的刘功辉,过了半晌方才轻轻在唐维桢肩头捶了几下,咳着说道。

“你说、你、你们真是……,公子啊,你这两、两位朋友,真是有趣。”

朱七耳尖涨得通红,嘟囔着辩解,“我、我不过是帮那姑娘捡帕子......“

“既然有趣,那就拜托几位好好照顾我这两位兄弟啦,来,姐姐,我们一起喝酒聊天,只是,你可以先坐回椅上嘛?这样子坐着,我怕对你不敬……”。唐维桢一只手轻托那女人的臀瓣,入手一片滑腻柔软,不由得心头微荡,赶紧笑嘻嘻地往后靠了靠。

“对我不敬?”膝上红衣女子柳眉微蹙须臾,扭了扭腰,忽而展颜,眼眸似浸了春水,又裹着蜜糖,“怕对我不敬?倒要领教领教,怎个不敬法?“素手纤纤已抚上少年面颊,指尖自下颌缓滑至耳垂。

“呶,赶紧坐好,媚儿……好姐姐、且安坐,你可怜我这青头初涉江湖......“唐维桢依旧是笑嘻嘻的,手上却是用暗劲一把将那女子托起,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侧身便从桌上拿起酒壶替刘功辉满上一杯,端了过去,“刘哥,咱兄弟再喝几杯,这位清梦姐姐,既然来了,那就一醉方休。”

刘功辉喉头滚了滚,酒精烧得他眼眶发红,却仍摆着长辈架子摆手推拒,“喝多了...喝多了你嫂子要撵我出家门...“

话音未落,手臂却已不由自主地环住凑近的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