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命相护
专机引擎的轰鸣撕裂了万米高空的寂静。机舱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苏晚靠坐在宽大的座椅上，闭着眼睛，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窗外是翻滚的、深不见底的云海，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片混沌的黑暗。
唐芸坐在对面，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屏幕的光映着她同样疲惫而紧张的脸。“苏总，刚收到大使馆反馈，他们已启动应急机制，正通过官方渠道向桑尼亚政府施压，要求全力保障我国公民安全并提供必要协助。我们雇佣的‘灰狼’安保公司先遣队已经抵达桑尼亚首都，正在获取装备和情报，预计三小时内能抵达矿区外围。”
“太慢了！”苏晚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三小时！战场上三分钟都能决定生死！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加快速度！空投！直升机！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他们一个小时内出现在矿区附近！”
“是！我立刻联系！”唐芸不敢怠慢。
“深蓝那边呢？有陆沉舟的消息了吗？”苏晚追问，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唐芸脸色难看地摇头：“营地通讯时断时续，最后一次清晰的消息是十分钟前，说陆总在安保人员的掩护下，退守到了矿区深处一个废弃的矿洞里，依托地形在抵抗。但……对方火力太猛，有重武器，我们的人伤亡在增加。陆总……陆总的手臂在之前的交火中受了枪伤，失血较多，情况……不太乐观。”她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枪伤！失血！情况不乐观！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心上！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慌和暴戾！
陆沉舟！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联系我们在南非的医疗资源！准备好血浆和手术团队！一旦位置确认，立刻空降过去！”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告诉深蓝的人，还有‘灰狼’，谁第一个找到陆沉舟，把他活着带到我面前，我苏晚个人奖励一亿美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尤其是在这生死一线的战场！
唐芸被这惊人的悬赏震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调出卫星地图，仔细研究着矿区的三维地形，分析着可能的藏身点和突围路线。她将自己代入陆沉舟的处境，思考着如果是她，会怎么做。
“通知‘灰狼’，重点搜索矿区西侧那个废弃的铜矿井！那里巷道复杂，易守难攻，有地下水源！如果是我，会优先选择那里固守待援！”苏晚指着地图上一个点，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的判断基于对陆沉舟性格和能力的了解。他冷静、理智，绝不会选择死路一条的绝境，一定会寻找有周旋余地的地形！
“是！立刻传达！”唐芸立刻将指令发送出去。
专机终于开始下降，穿越云层，桑尼亚首都机场的灯光在下方显现。但苏晚的心，早已飞到了那片危机四伏的矿区。
桑尼亚，混乱矿区深处。废弃的铜矿井巷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昏暗的手电光柱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晃动，映出几张沾满污垢和汗水、写满疲惫与紧张的脸。
陆沉舟背靠着一块冰冷嶙峋的岩石，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他左臂的西装外套被撕开，缠着厚厚的、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额角渗出冷汗。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但他依旧挺直背脊，眼神锐利如鹰隼，紧握着手枪，警惕地听着巷道深处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呼喊声（当地语言）。
他身边只剩下四名深蓝的安保人员，其中两人也挂了彩，但眼神依旧坚定。他们是深蓝最精锐的保镖，此刻是陆沉舟最后的屏障。
“陆总，他们又摸过来了！人不少！”一个保镖压低声音，眼神凝重。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压下眩晕感，声音沙哑却沉稳：“守住这个拐角！利用岩石做掩体！节省弹药！我们的援军……快到了！”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口袋的位置，那里放着震动过一次的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等我”二字，是他此刻支撑下去最重要的信念。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他必须撑到那一刻！
“哒哒哒——！”激烈的枪声骤然在狭窄的巷道里炸响！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刺目的火花和碎石！对方发动了强攻！
“开火！”陆沉舟低吼一声，率先扣动扳机！枪口喷吐着火舌，精准地压制着试图冲过来的身影！
狭小的空间里，枪声、怒吼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子弹横飞，硝烟弥漫！每一次扣动扳机，都牵动着陆沉舟手臂的剧痛，鲜血顺着绷带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眩晕感越来越强，视线开始模糊。
“陆总！小心！”一名保镖猛地扑过来，将陆沉舟扑倒在地！几乎同时，一颗子弹呼啸着擦过陆沉舟刚才的位置，打在后面的岩壁上！
“呃！”扑倒他的保镖闷哼一声，肩膀中弹，鲜血涌出！
“阿强！”陆沉舟目眦欲裂，反手扶住受伤的保镖，将他拖到掩体后。弹药在急剧消耗，人手在减少，对方却像潮水般涌来，似乎无穷无尽！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巷道入口处传来！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凶猛、带着明显战术节奏的枪声！以及敌人惊恐的喊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是我们的援军！是‘灰狼’！”一名负责警戒后方的保镖惊喜地大喊！
陆沉舟精神猛地一振！强撑着抬起头，只见巷道入口方向火光冲天！激烈的交火声迅速向这边推进！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精准的火力打懵了阵脚！
“‘灰狼’！这里是深蓝陆沉舟！我们在巷道深处拐角！目标安全！重复，目标安全！”陆沉舟抓起对讲机，用尽力气喊道！
“收到！陆总！坚持住！‘灰狼’一队正在肃清通道！二队正在包抄！”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冷硬而熟悉的声音（‘灰狼’队长）。
希望！绝境中的希望！深蓝的保镖们士气大振！
战斗的天平瞬间逆转！“灰狼”的雇佣兵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配合默契，火力凶猛，很快压制住了混乱的武装分子，迅速向巷道深处推进。
枪声渐渐稀疏，敌人的抵抗在迅速瓦解。
当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武装分子被击毙，巷道里只剩下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陆总！”‘灰狼’的队长，一个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的高大男人，带着几名队员迅速冲到陆沉舟所在的掩体后。当他看到陆沉舟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条被鲜血浸透的手臂时，脸色一变。
“医疗兵！快！止血带！血浆！”队长厉声吼道。一名背着医疗包的队员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剪开陆沉舟手臂上染血的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陆总，失血过多，必须立刻手术！”医疗兵检查后，声音凝重。
陆沉舟强撑着意识，看向队长：“苏总……她……”
“苏总就在外面！她亲自来了！”队长快速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我们清理完最后障碍，就护送你出去！”
她……真的来了！就在外面！陆沉舟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那股支撑着他到现在的意志力仿佛也随之散去。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冰冷感瞬间席卷了他。他的视线彻底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陆总！”
矿区外围临时建立的指挥点，一片混乱与忙碌。伤员被抬上担架，救援直升机在空中盘旋。
苏晚站在一辆加固的越野车旁，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防弹衣，脸上沾着尘土，发丝被风吹乱。她紧抿着唇，眼神死死盯着矿洞黑黢黢的入口，如同望夫石般一动不动。从‘灰狼’一队攻入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不敢想里面是什么情况，不敢想陆沉舟是否还……
“出来了！出来了！”对讲机里传来激动的声音！
苏晚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踉跄着向前冲去！
矿洞口，人影晃动。几名‘灰狼’队员率先冲出，迅速警戒。紧接着，一副担架被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担架上的人，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左臂缠着厚厚的、被鲜血染红的绷带，正是陆沉舟！
“沉舟！”苏晚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扑到担架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却又怕弄疼他。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手臂上刺目的鲜红，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他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
“苏总！陆总失血过多昏迷了！必须立刻手术！”随行的‘灰狼’医疗兵急促地说道。
“手术室准备好了吗？！”苏晚猛地抬头，眼中是骇人的赤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气！
“准备好了！就在营地临时搭建的无菌手术间！南非的医疗团队已经就位！”唐芸立刻回答。
“抬上直升机！快！”苏晚厉声命令，她紧紧跟着担架，寸步不离。
救援直升机轰鸣着拔地而起，朝着营地方向飞去。机舱内，空间狭小。苏晚跪坐在陆沉舟的担架旁，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凉的手。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陆沉舟……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来了……我就在你身边……”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你说我像大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非洲的项目还没签完，你不能撒手不管……”
“我妈……我妈还等着给你织围巾呢……”
“陆沉舟……你答应过要帮我顶着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的低语，混杂在直升机的轰鸣中，带着无尽的恐惧、心疼和从未有过的脆弱。这一刻，什么星曜女王，什么冷血复仇者，统统消失不见。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人的女人。
或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直升机颠簸的震动。陆沉舟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苏晚连忙将耳朵凑近他苍白的唇边。
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带着一种本能的、深藏的牵挂，传入她的耳中：
“……晚晚……别怕……”
轰——！
苏晚的眼泪瞬间决堤！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泣不成声！
他听到了！他在昏迷中，还在叫她“晚晚”，还在让她“别怕”！
这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线，彻底崩塌。她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生命里！他的安危，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他的生死，主宰着她的喜怒哀乐！
直升机降落在营地临时停机坪。医疗团队早已严阵以待，迅速将担架接下，推往临时手术室。
苏晚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直到手术室的门在眼前关闭，亮起刺眼的红灯。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脸上泪痕未干，沾着尘土，头发凌乱，防弹衣歪斜地套在身上，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盏红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虔诚的祈祷。
唐芸和‘灰狼’队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平日里杀伐决断、气场强大的老板，此刻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般蜷缩在手术室门口，心中都充满了震撼和动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术室内的灯光，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主刀医生（南非顶尖的外科专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有一丝如释重负。
苏晚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被唐芸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死死盯着医生，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医生……他……”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手术很成功！子弹取出来了，没有伤及主要血管和神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失血是最大的问题，但输血及时，生命体征已经稳定！陆先生体质很好，意志力也超乎常人！只要度过术后感染关，好好休养，不会有后遗症！”
成功了！生命体征稳定！
巨大的狂喜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苏晚紧绷的神经！她双腿一软，差点再次跌倒，被唐芸紧紧扶住。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谢谢！谢谢您医生！”苏晚哽咽着，深深地向医生鞠躬。
医生连忙扶住她：“苏总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病人还在麻醉中，稍后会转移到监护病房，您可以去看看他，但尽量让他多休息。”
当苏晚换上无菌服，走进临时搭建的监护病房时，陆沉舟已经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均匀平稳，手臂上打着点滴，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脱离了战场上的硝烟与狼狈，此刻的他，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孩子。
苏晚轻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惊扰了他。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拨开。指尖划过他英挺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略显干燥的唇瓣上。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贪婪地看着他安稳的睡颜。紧绷了数十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轻轻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陆沉舟……”她低声呢喃，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吓死我了……”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等你好了……我们……好好谈谈……”
她俯下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吻。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却已无法掩饰的、汹涌澎湃的情愫。
窗外，非洲的夜空，星河璀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这间简陋的监护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名为“守护”的、静谧而深沉的爱意。两颗在生死边缘彼此确认的心，终于找到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