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雾屿镰生与记忆潮汐
咸腥的海风，带着一股特有的粗粝劲儿，没头没脑地撞进这座蜷缩在斗罗大陆边缘的孤僻小岛，扑在沐玄一的脸上。
他小小的身子缩在村子边缘一块被海风啃得坑坑洼洼的大礁石后面，目光有些发直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
脑子里空落落的，像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滩，只剩一些模糊不清的碎片在翻滚。
只记得自己好像叫沐玄一，曾经是个……嗯，整天窝在屏幕前、被老妈念叨“网虫”的家伙？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混沌的迷雾。
他在这个叫做“灰岩村”的地方懵懵懂懂地长到了六岁，日子简单得只剩下潮汐的涨落、渔网的修补和海风里永远散不去的咸涩味道。
世界很大？他只知道村子很小，小得像被世界遗忘在巨兽嘴边的一粒沙砾。
村子中心那片唯一算得上平整的晒渔场，今天挤满了人。平日里的沉闷被一种混杂着敬畏和不安的嗡嗡议论声取代。
孩子们被父母紧紧箍在身边，一张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写满了紧张和莫名的期待。大人们则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目光时不时瞟向场中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
高台上，站着一个人，一个与这座被海风腌透了的灰扑扑村子格格不入的人。
一身质地精良、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袍，袖口和领口处用银线绣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利剑与翅膀交织的徽记，在灰暗的天色下，依旧隐隐流淌着不凡的光泽。
他神情淡漠，下颌习惯性地微微抬起，目光扫过下方拥挤的村民时，带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疏离和审视。
那是武魂殿的执事，代表着遥远大陆中心那个庞大而威严的存在。他腰间悬挂着一块巴掌大小、剔透如冰的奇异晶石，正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折射出幽幽的蓝光。
“肃静！”执事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冰冷的魔力，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嘈杂。晒渔场里静得只剩下海风刮过茅草屋顶的呜咽。
他目光扫过台下排成一列、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孩童，包括藏在人群最后、被爷爷粗糙大手按着肩膀的沐玄一。
“武魂觉醒，乃尔等凡俗之辈命运之始。”执事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造化如何，全凭天意。上前来，依次接受觉醒。”
仪式开始了。执事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刹那间，他脚下那片用某种暗沉石粉勾勒出的圆形法阵骤然亮起！
六枚拳头大小、散发着纯粹金色光晕的奇异石头凭空悬浮在法阵的六个关键节点上，柔和而神圣的金光流淌而出，瞬间将整个法阵充盈，形成一个光雾氤氲的金色领域。
第一个被推上前的男孩，瘦得像根海边的芦苇杆，在金光中紧张得浑身发抖。执事的手虚按在他头顶上方。金光猛地一盛，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男孩摊开的手掌上，只有一株蔫头耷脑、叶片枯黄的小草在可怜巴巴地摇摆着。
“废武魂，蓝银草。无魂力。”执事的声音平板地宣判，甚至懒得再看第二眼。男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被家人默默拉了下去，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
第二个，第三个……陆续有孩子被推入那片神圣的金光中。结果大多令人沮丧。一只翅膀软塌塌、似乎连扑腾都费劲的灰雀；一把锈迹斑斑、看上去连鱼都剖不开的小匕首；一团软绵绵、毫无形状的白色光晕……执事口中吐出的“废武魂”、“无魂力”或者“先天魂力一级”等字眼，像冰冷的石块，一次次砸在村民们刚刚燃起又迅速熄灭的希望之火上。
场中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只剩下海风单调地呼啸。
轮到沐玄一了。爷爷布满老茧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鼓励。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迈开小短腿，踏入了那片流转着金色光雾的法阵。
温暖。
这是沐玄一的第一感觉。金色的光点如同无数细小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他，渗入四肢百骸，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都涤荡一遍。一种奇异的酥麻感从尾椎骨悄然升起，直冲头顶。
执事的手掌悬在他头顶上方。那六枚悬浮的金色石头光芒大放！沐玄一感觉体内深处某个沉睡的角落被这股力量狠狠撬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
金光如同退潮般从他身上急速褪去，汇聚向他的掌心。一柄清晰无比的器物轮廓在光芒中迅速凝聚、定型。
沐玄一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沉了下去。
那是一把镰刀。
木质的、粗糙得能摸到毛刺的握柄。刀身是铁质的，但黯淡无光，边缘甚至带着点卷刃的痕迹。
它静静地躺在沐玄一小小的手掌上，毫无生气，平凡得如同渔家晾晒在屋檐下、用来收割海藻的农具。和之前那些灰雀、小草、锈匕首，似乎没什么本质区别。
废武魂……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的失望。
六年的浑噩，难道就等来一把割海草的镰刀？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爷爷那只按在他肩上的手，瞬间僵硬了几分。
执事的目光在那柄普通的镰刀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漠然。他拿起腰间那块剔透的测试水晶：“伸出左手。”
沐玄一有些麻木地依言伸出左手。水晶冰凉，触感坚硬。就在执事准备将水晶按向他掌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沐玄一右手掌心那柄平平无奇的木柄镰刀猛地一颤！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强行惊醒。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震鸣，如同从九幽地底传来，并非巨响，却直透灵魂深处，让所有听到的人瞬间手脚冰凉，血液几乎凝固。
镰刀那原本黯淡无光的铁质刀身，仿佛被墨汁浸透，迅速渲染上一层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漆黑。
这黑色深邃得如同宇宙的深渊，仅仅是注视就让人心生寒意，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
刀柄上粗糙的木纹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颜色迅速转为一种不祥的灰白，质地也变得冰冷坚硬，最终凝结成一种扭曲、透着无尽死亡气息的暗沉骨质握柄。
整柄镰刀的形态也在瞬间拉伸、变形，刀身弯曲成一个巨大、狰狞、完美契合收割生命的弧度，刃口薄得近乎无形，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锋锐感。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带着铁锈与腐朽气息的威压，如同粘稠的潮水，以沐玄一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晒渔场！
距离最近的执事王猛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体内魂力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踉跄着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他眼中那万年不变的淡漠被一种极致的骇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战栗所取代。
“呃！”村民们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惊恐的尖叫卡在嗓子眼，化作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靠得近的几个孩子直接两眼翻白，软软地瘫倒在地。
人群像被冻结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拼命地向后拥挤、推搡，场面混乱不堪。
这股威压并非狂暴的能量冲击，而是源自生命层次与规则层面的绝对压制，是“死亡”本身具象化的气息。
它让所有活物本能地感到恐惧和窒息，生命力仿佛都在悄然流逝。
就在这柄漆黑的死神之镰在沐玄一掌心彻底成型的瞬间——
轰！！！
沐玄一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这柄镰刀无情地剖开！无数庞大、混乱、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死亡气息唤醒的亡魂，裹挟着冰冷而沉重的力量，蛮横地撕裂了他意识里混沌的迷雾！
闪烁的屏幕！跳动的字符！震耳欲聋的喊杀与技能音效！冰凉键盘的触感！熬夜通红的双眼！父母无奈的唠叨！一个属于“网虫沐玄一”的、遥远而鲜活的现代世界，带着所有被遗忘的细节、情感和认知，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灌入他六岁孩童的躯壳和灵魂！
“呃啊——！”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再撕裂的头痛猛然爆发！沐玄一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全靠一股本能的意志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小小的身躯在死亡气息的环绕和灵魂剧痛的双重冲击下微微颤抖。
那柄悬在掌心的漆黑巨镰，似乎感应到主人灵魂的剧变，刀身上流淌的幽暗光泽如同呼吸般微微波动，那股森然恐怖的死亡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如同凝固的深渊。
执事王猛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狂热。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沐玄一因剧痛而惨白的脸色，粗暴地抓住他僵硬的左手，将测试水晶狠狠按向他的掌心！
“测！快给我测！”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嗡——
水晶球接触掌心的刹那，纯净的蓝色光芒瞬间亮起！光芒极其明亮、凝练，如同最深邃的海水，充满力量感！
光芒攀升的速度快得惊人！
一格！两格！三格！...七格！八格！九格！
没有丝毫停顿，那纯净的蓝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冲顶，瞬间将第十格水晶刻度彻底点亮！璀璨夺目！整个水晶球如同最完美的蓝宝石，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强大的光辉！
“十……十级！先天满魂力！”执事王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得劈了叉，脸上的狂喜如同火山般爆发！
然而，就在他喊出的下一个瞬间——
那充盈整个水晶球、纯净无比的蓝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最核心处开始，被一种深沉、冰冷、充满不祥意味的紫黑色迅速浸染、吞噬！
这紫黑色并非光芒，更像是水晶球本身被某种力量污染了！它如同活物般在水晶内部蔓延、渗透，迅速取代了纯净的蓝色。
仅仅一两个呼吸间，那原本晶莹剔透的测试水晶，已完全变成了一颗散发着幽幽紫黑色魔光、内部仿佛有粘稠黑暗在缓缓流动的诡异球体！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气息，从这紫黑色的水晶球中隐隐散发出来，与沐玄一右手镰刀的死亡气息遥相呼应。
整个晒渔场陷入一片死寂。村民们脸上的惊恐被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敬畏取代。
执事王猛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撼、难以置信、以及对未知力量的深深恐惧的表情。
他死死盯着那颗变得妖异的水晶球，又猛地看向沐玄一右手那柄散发着无尽死意的漆黑巨镰，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紫……紫黑魔光！侵蚀魂力……先天满魂力！变异武魂！！”他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破音的颤抖和一种发现“非人存在”的惊悚感，“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死亡属性？！绝世魂力啊！！”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这位武魂殿执事，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竟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并非完全被力量压服，而是被这前所未见、颠覆认知的绝世天赋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武魂本质所震慑，更被这泼天功勋砸中脑袋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巨大责任所冲击。
他额头重重磕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拔高到极限，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和宣告嘶吼出来：“天佑武魂殿！天降神才！先天满魂力，绝世变异器武魂——死神之镰！！”（他根据武魂特征自己命名）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凝固的死寂。
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寂静后，晒渔场轰然炸开！村民们脸上的茫然敬畏迅速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盲目的恐惧所取代。
看着那跪伏在地的执事，看着那沐浴在诡异紫黑光芒中的瘦小身影，看着那柄悬空的、仿佛能收割生命的漆黑巨镰，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与绝对力量的臣服感攫住了他们。
有人下意识地跟着跪了下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倒的麦秆。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双膝发软，噗通噗通地跪倒在地，黑压压一片。
低低的、充满敬畏的抽气声和压抑的呜咽声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沐玄一静静地站在风暴的中心。
额角的冷汗滑落，滴在左手那变得紫黑诡异的水晶球表面。
“滋——”一声轻响，汗珠瞬间被水晶球散发出的无形冰冷死寂气息冻结、湮灭，不留痕迹。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右手紧握的镰刀那扭曲的骨质握柄，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掌心，沿着手臂的经络一路蔓延，直抵心脏深处。
这股寒意并非物理低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冻结感，一种万载玄冰最深处的寂灭。
这冰冷的死寂感，与左手水晶球散发出的、那紫黑色魔光中蕴含的、仿佛能侵蚀、腐化万物的霸道酷烈，形成了冰与火的极致对立，却又诡异地在他小小的身体里达成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属于六岁孩童的眼眸深处，生理性的泪水和最初的茫然已被强行压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巨大的荒谬感，以及一个成年灵魂面对这超现实剧变的冰冷审视。
他低头，目光落在右手紧握的巨镰上。漆黑如永夜的刀身。
扭曲狰狞的骨质握柄。那森然、纯粹、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死亡气息……
一种极其荒诞却又无比强烈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刀……
这造型，这感觉……怎么那么像……游戏里那把终极神装？
沐玄一的眉头，在执事声嘶力竭的宣告和周围村民敬畏恐惧的注视下，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
剧烈的头痛仍在持续，身体里冰火交织的力量感与虚弱感并存，手中握着象征死亡的镰刀，耳边是狂热的“天佑武魂殿”……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荒谬和隐隐的不安。
未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