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意浓稠如墨，南江一中的夜晚寂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叹息。林琦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整理完最后一道错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窗外——那个靠窗的位置早已空荡，但更远处，夜色中沉默的废弃琴楼轮廓，却像磁石般吸引着他的视线。慕煜眼底那抹月下的忧伤，像一根隐秘的刺，扎在他心底。
突然，他瞳孔骤缩！
琴楼二层，那扇被慕煜反复描绘的爬满藤蔓的窗户缝隙里，竟然透出了一丝微弱却绝非月光的光亮！是手电筒或者手机屏幕的光！
心脏猛地撞向肋骨。一个声音在脑中疯狂警告：别去！那是她的秘密！但另一个声音，带着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她内心世界的渴望，驱使他合上书本，抓起书包，像幽灵般溜出了教室。
琴楼侧面的矮窗，藤蔓缠绕，腐朽不堪。林琦屏息，用力一推，“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中炸响！他吓得浑身一僵，心脏几乎停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等了几秒，琴楼内毫无动静，他才敢侧身钻入。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呛得他几乎咳嗽出声，又被他死死捂住。
楼梯摇摇欲坠，每一步踩在厚厚的积尘上，都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噗噗”声，在空旷的楼内被无限放大，如同踩在鼓面上。林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他觉得自己像个闯入禁地的窃贼，每一步都踏在暴露的边缘。
终于，靠近了琴房。门虚掩着光亮和一丝极轻的压抑的啜泣声从门缝里飘出。
林琦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门缝。
月光惨淡，勾勒出琴房中央的轮廓。慕煜跪坐在一架蒙尘的钢琴前，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她苍白失色的脸。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她沾满灰尘的颊边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抠着钢琴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悲痛。她对着冰冷的琴键，用破碎的气音反复低喃着一个词，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思念：“妈妈……”
林琦如遭雷击！妈妈？这架琴……和她的妈妈有关？他瞬间明白了那深藏眼底的忧伤来源。一股强烈的共情和心疼席卷了他，但同时，更深的负罪感将他淹没——他正在偷窥她最脆弱最私密的伤口！
就在这时，慕煜似乎被门外细微的喘息（林琦因紧张而无法控制的呼吸）惊动。她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射出两道惊疑恐惧又带着被侵犯般愤怒的锐利目光，直刺门缝。她像受惊的幼兽，厉声喝问：“谁？谁在那里？！”声音在死寂的琴楼里如同惊雷炸响！
林琦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压倒了一切。他转身就想逃，慌乱中脚下被散落的木块狠狠绊倒，“砰”地一声重重摔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谁？！”慕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脚步声急促地向门口逼近！
林琦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是他！那后果他不敢想象！他狼狈不堪地冲向楼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去，身后传来慕煜追到门口的声音和更加愤怒的质问：“站住！你到底是谁？！”
林琦像被恶鬼追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沿着原路疯狂地翻出矮窗，连书包带子被勾破都浑然不觉，头也不回地冲进冰冷的夜色中。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却吹不散他脸上滚烫的羞耻和心脏狂跳的余悸。他一路狂奔，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才敢停下，靠在远离学校的一堵墙上大口喘息。
完了他看到了她最深的伤痛，还被她发现了有人窥探，她一定吓坏了，也恨极了那个“偷窥者”。他会怎么想自己？变态？跟踪狂？
林琦痛苦地捂住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刚才那短暂的窥见带来的隐秘靠近感，此刻被巨大的恐慌和即将到来的“审判”彻底碾碎。
他像个惊弓之鸟，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道她是否会追查。那声带着哭腔的“妈妈”，如同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这次惊心动魄的“琴房事件”之后，林琦彻底将自己变成了隐形人。他不敢再靠近艺术楼区域，甚至不敢与慕煜有任何目光接触。巨大的负罪感和对“暴露”的恐惧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转化为更疯狂的题海战术，试图用麻木的勤奋来逃避内心的煎熬。
班级氛围因即将到来的全市高中生美术写生大赛而热烈。慕煜似乎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异常（这让林琦稍松一口气，但更添疑虑），只是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些，沉默也更甚。
她专注地准备着画具，但林琦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疲惫，仿佛在强撑着什么。黄颖颖依旧兴致高昂地规划着湿地公园的写生。
“煜煜，这次绝对没问题。我爸的房车都准备好了，里面暖和得很，保证让你舒舒服服拿大奖！”黄颖颖信心十足。
慕煜勉强扯了扯嘴角：“嗯。”声音有些低哑。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似乎有些畏寒。
林琦默默看着，心口像压了块石头。她病了吗？是因为那天晚上……他不敢深想。
寒流果然在写生前夕突袭。下午的课，慕煜的状态明显不对。她强撑着听讲，却频频低咳，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握着画笔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黄颖颖焦急地低声劝她请假，她却固执地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我没事……明天很重要。”那语气，像是在拼命抓住什么。
放学时，阴冷的雨丝飘落。慕煜收拾东西的动作迟缓而笨拙，刚站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身体猛地一晃，直直向后倒去！
“煜煜！”黄颖颖尖叫。
“小心！”几乎是本能，林琦从自己的角落里猛地弹起，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慕煜摔倒在地前险险地拦腰扶住了她！手臂上传来的惊人热度和她虚软无力的身体让他心头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