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争摇雨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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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烽燧泣血

死亡的冰冷阴影,如同实质的棺盖,轰然压下,陈暮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土里的石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索命的寒芒,在瞳孔中占据全部。

就在箭头即将洞穿陈暮颅骨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在陈暮的侧肋上,“砰!”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瞬间炸开,陈暮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撞得离地飞起,如同断线的破旧风筝,后背狠狠撞在粗糙的石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咙一甜,一股腥咸涌上。

“噗嗤——咔嚓!”

几乎就在陈暮身体被撞开的同一瞬间,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撕裂皮肉并洞穿骨骼的可怕闷响,混合着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在他耳畔猛然炸开,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如同瓢泼的暴雨,劈头盖脸地喷溅在他的脸上、脖颈上,甚至灌进了他因惊恐而微张的嘴里。

温热、粘稠,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腥甜。

陈暮被撞得七荤八素,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本能地剧烈咳嗽起来,呛出的气流都带着血沫,他艰难地、惊恐地扭过头,视线因为剧痛和血水而模糊一片。

就在陈暮刚才站立的位置,一道高大嶙峋如同铁铸般的身影取代了他,钉在那里。

是萧破虏!

他那件本就破旧的皮甲肩胛位置,此刻赫然插着一支兀自剧烈颤抖的狼牙箭,箭头深深没入骨肉,只留下大半截染血的箭杆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随着他身体的微颤而疯狂抖动,箭杆尾部,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正死死地攥着它。

就在陈暮看过去的瞬间,那只手猛地发力,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闷哼和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摩擦声,那粗壮的箭杆竟被萧破虏硬生生从中拗断,断掉的半截箭杆被他随手丢弃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如同丧钟的余音。

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正从那狰狞的伤口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萧破虏半边皮甲和里衬的粗布衣衫,沿着他破烂的衣襟和手臂,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石板上,绽开一朵朵迅速蔓延又被狂风吹散的暗红血花。

萧破虏的脸,在烽燧跳跃的火光和下方映照上来的蛮族火把光芒中,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沟壑纵横的皱纹因为剧痛而扭曲,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冰冷的黑瞳,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凶光,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踉跄倒地的陈暮,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子,穿透了陈暮脸上的血污和惊恐。

“护烽火!守燧台!”萧破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刮过铁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血堵住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铁血意志,这意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暮混乱的意识深处。

说完,萧破虏猛地转回身,不再看陈暮一眼,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向腰间。

“锵——”

一声清越激昂带着无尽杀伐之气的龙吟,骤然压过了风雪的咆哮,那柄刀鞘磨损的古朴长刀,终于完全出鞘。

长刀略带弧度,在烽燧顶端跳跃的火焰和下方涌动的蛮族火光映照下,寒芒刺骨,刀刃口处流动着一层幽冷的仿佛能吸噬灵魂的光泽,那是饱饮无数鲜血后沉淀的煞气,刀身靠近刀镡的位置,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古篆刻痕,在血与火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杂碎们!”萧破虏一步踏前,高大的身躯如同怒目金刚,死死堵在了那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旋梯口,他单手握刀,刀尖斜指下方沸腾的黑暗,断箭处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刀锋上,瞬间被冰冷的金属吸收,只留下更深的暗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旋梯下方,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洞,口中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想踏平老子的烽燧,拿命来填!”

吼声未落,下方旋梯深处的烽燧之内,一个蛮族壮汉狞笑着,手中的弯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蜷缩在垛口角落、早已吓得失禁的瘦弱戍卒——瘦猴,门破瞬间他就被吓破胆的大叫,现在更是抖如筛糠。

“不……”瘦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变了调的哀鸣。

“噗!”

刀光闪过,一颗带着惊恐绝望表情的头颅,如同被踢飞的蹴鞠,高高抛起,无头的尸体痉挛着喷射出滚烫的血泉,溅在冰冷的石壁和扑上来的蛮兵身上。

杀戮的盛宴,在烽燧内轰然开场。

“畜生!还我娃儿!还我婆娘!”老李头嘶哑地吼叫着,声音破碎而绝望,带着泣血般的悲鸣,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五指,狠狠抓向一个蛮兵的脸,指甲在对方油彩覆盖的皮肤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那蛮兵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状若疯虎的攻击弄得一愣,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怒吼,他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弯刀毫无阻碍地切入了老李头瘦弱的胸膛。

“噗嗤!”

老李头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那疯狂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合着泡沫的暗红鲜血,顺着干裂的嘴角淌下,滴落在他破烂的衣襟上,也滴落在他下意识紧紧攥在手里的一块褪色花鸟图案的粗棉布碎片上——那是他至死都未曾松开的襁褓残片。

“啊——”另一个试图举起木棍反抗的老戍卒(老蔫),被一柄沉重的骨朵锤狠狠砸在胸口,清晰的骨裂声如同爆豆,他整个胸膛瞬间塌陷下去,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垛口上,软软滑落,再无生息。

蛮兵的狂笑,戍卒临死的惨叫,兵刃撕裂肉体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音,沉重皮靴踩踏石阶的混乱脚步声……所有的声音,混合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以及失禁的恶臭疯狂交织、沸腾,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顺着狭窄的旋梯通道,狂暴地向上涌来。

旋梯深处,那方寸之地,已然化作了吞噬生命的修罗血狱。

一道裹挟着腥风的身影,猛地从旋梯的黑暗中窜出,那是一个异常魁梧的蛮族大汉,脸上涂抹着诡异的靛蓝色油彩,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疯狂,手中挥舞着一柄沉重的带着弯钩的骨朵锤,带着砸碎一切的威势,朝着堵在旋梯口的萧破虏当头砸下。

风声呼啸,萧破虏眼中凶光爆射,不退反进,受伤的右肩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左脚猛地一跺地面,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强弓,骤然前冲,狭长的古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冷电,没有去格挡那势大力沉的骨朵锤,而是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无比地自下而上,斜撩向那蛮族大汉毫无防护的腋下。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切断筋络、撕裂皮肉的独特质感。

那蛮族大汉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眼中的疯狂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惊愕取代,沉重的骨朵锤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石壁上,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腋下喷涌而出的血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萧破虏手腕一拧,长刀顺势向外一带,蛮族大汉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轰然向后砸去,堵住了后面涌上来的敌人,他温热的鲜血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

“杀了他!杀光他们!”下方传来更加愤怒和狂躁的咆哮,用的是生硬的带着浓重喉音的胡语,紧接着,是愤怒的推搡和拖拽尸体的声音。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萧破虏猛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因剧痛而紊乱的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旋梯下方沸腾的黑暗。

“砰!”一声闷响,那蛮族大汉的尸体被下方伸出的几只手粗暴且迅猛地拽开了,紧接着,两柄闪烁着寒光的弯刀,一左一右,如同毒蛇出洞,直取萧破虏的腰腹和咽喉,刀光又快又急,充满狠辣。

萧破虏一个诡异的如同鬼魅般的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刺向咽喉的致命一刀,同时,他手中长刀划过一个羚羊挂角般的圆弧,精准无比地格开了刺向腰腹的另一刀。

“铛!”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格挡的瞬间,萧破虏握刀的手腕猛地一翻一绞,一股巧劲顺着刀身传递过去,“啊!”持刀偷袭的蛮兵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震,弯刀几乎脱手,就在他身形踉跄中门大开的瞬间,萧破虏的刀锋如同跗骨之蛆,顺势反撩而上。

“噗!”

刀锋自下颚切入,斜斜向上,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和破碎的骨渣,从蛮兵的天灵盖透出。

尸体还未倒下,另一侧,一杆带着倒钩的长矛,如同毒蝎的尾刺,穿过尸体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刺向萧破虏受伤的右肩,角度阴毒至极。

萧破虏似乎早已料到,他猛地一矮身,长矛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贴着他的头皮擦过,同时,他受伤的右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后一撞,手肘如同铁锤,狠狠砸在持矛蛮兵因前刺而暴露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肋骨断裂声。

“呃!”蛮兵眼珠暴凸,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身体软软瘫倒。

旋梯狭窄,蛮兵无法一拥而上,萧破虏如同磐石,又如同最致命的绞肉机,他高大的身躯死死钉在旋梯口,手中那把古朴的长刀,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最简洁、最致命且从无数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戮本能。

刀光在旋梯狭窄的空间里闪烁、跳跃并撕裂着空气,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滚烫的鲜血喷溅,伴随着蛮兵临死的惨嚎,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萧破虏用血肉之躯和那柄饮血无数的古刀,硬生生堵住了旋梯口,脚下,蛮兵的尸体迅速堆积起来,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石阶汩汩流淌,形成一条条粘稠的小溪。

萧破虏身上的皮甲早已被鲜血浸透,有敌人的,更多的是他自己肩胛处不断涌出的,断箭造成的伤口在剧烈的搏杀中不断被撕裂、扩大,他每一次挥刀,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这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开始出现一丝迟滞,脸色也愈发苍白,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沉重。

“老萧!”下方旋梯深处,传来张疤瘌绝望而嘶哑的吼叫,伴随着更加激烈的兵刃撞击和濒死的闷哼,“顶不住了!下面……下面全是……呃啊——”吼声戛然而止,被一声短促的惨嚎取代。

旋梯下方传来的厮杀声骤然减弱,更多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向上涌来,显然,底层的抵抗,已经崩溃。

萧破虏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呃!”他闷哼一声,格开一柄劈来的弯刀,反手一刀将偷袭者开膛破肚,动作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慢了一线,一道刀光趁机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半条手臂。

更多的蛮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疯狂地向上挤来,刀光矛影,瞬间将旋梯口彻底淹没。

另一边,陈暮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脸上、身上沾满了自己呕吐的污物、冰冷的雪沫、喷溅的狼血,还有萧破虏那滚烫的带着守护意味的鲜血,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萧破虏那声嘶哑的“护烽火!守燧台!”如同惊雷,依旧在陈暮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他看着那个堵在旋梯口浴血奋战的高大背影,心底不免有些触动。

“这个老兵,这个曾冰冷地让我滚出去的老兵,这个用身体替我挡下致命一箭的老兵,此刻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孤舟,他浑身浴血,伤口狰狞,每一次挥刀都显得那么沉重,却依旧死死钉在那里,用身体和生命,为我争取着最后一点时间。”

此时,那堆刚刚点燃的柴草和狼粪,其火势在狂风的撕扯下显得有些摇曳,升腾起的浓烟也被吹得有些散乱。

“不能让这烟熄灭!不能让他的血白流!”

一股混杂着绝望、悲愤和最后求生意志的力量,猛地从陈暮的四肢百骸中爆发出来,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嘶吼,猛地扑向平台中央那燃烧的烽燧石台。

狂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他扑倒在石台边,不顾火焰灼烤的炽热,双手疯狂地将旁边木箱里浸透了油脂的破布、干燥的柴草捆,一股脑地塞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蓬!蓬蓬!”

火焰遇到新的燃料,猛地向上窜起,火舌舔舐着上方的狼粪块,更加浓烈、更加刺鼻、更加粗壮的黑色烟柱,滚滚升腾,如同一条不屈的黑龙,咆哮着,挣扎着,逆着狂暴的风雪,直冲铅灰色的仿佛要压垮大地的苍穹!

烟,更浓了,更高了。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蕴含着无尽痛楚和暴怒的嘶吼,猛地从旋梯口传来。

陈暮猛地回头,只见萧破虏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手中的古刀,正深深劈入一个蛮族百夫长的肩颈,几乎将其斜斩成两半,但同时,两柄弯刀(蛮族百夫长临死前击出)和一杆长矛也几乎不分先后地狠狠刺入了萧破虏的身体。

一柄弯刀自他右肋刺入,透背而出,带血的刀尖闪烁着寒光;另一柄弯刀深深砍进了他格挡的左臂,卡在臂骨之中,鲜血顺着刀槽狂涌;而那杆长矛,则带着恐怖的冲击力,洞穿了他小腹的皮甲,矛尖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脏器碎片,从他背后透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萧破虏的动作僵住了,他微微低着头,看着深深插入自己身体的利刃,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迅速带走他生命力的滚烫鲜血,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抽搐着,那道道深刻的皱纹扭曲成了最悲壮的图腾,但他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依旧没有松开。

突然,萧破虏猛地抬起头,他那双深陷的冰冷黑瞳,此刻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星辰,死死锁定了那个持矛刺穿他小腹的蛮兵,那蛮兵正因巨大的冲击力而身体前倾,咽喉要害完全暴露在萧破虏眼前,没有片刻犹豫,没有丝毫退缩,萧破虏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沉重的古刀刀柄末端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向前一送,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蛮兵毫无防护的喉结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喉骨碎裂的脆响,那蛮兵眼珠瞬间暴凸,口中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双手徒劳地捂住凹陷下去的喉咙,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瘫倒,连同那杆洞穿萧破虏小腹的长矛一起,被带得脱手。

这突如其来的以命换命的绝杀,让挤在入口处正准备一拥而上的蛮兵们动作猛地一滞,那倒毙的蛮兵尸体和脱手的长矛,恰好形成了一道短暂的障碍。

萧破虏借着这瞬间的迟滞,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身体死死地抵在旋梯口冰冷的石壁上,他缓缓而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深陷的冰冷黑瞳,此刻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星辰,精准地死死钉在陈暮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对这片他守护了不知多少年的浸透了血与火的边地的最后眷恋,有对身后那正在燃烧、升腾的狼烟的无限寄托,有对眼前这个他曾经漠视,但此刻却必须托付的年轻人的最后审视,更有一种坦然,一种完成了使命,虽死而无憾的平静。

没有言语,只有那最后一眼。

然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如同刺猬般的残破身躯,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惊天动地的力量。

“吼——”

一声如同远古巨兽濒死咆哮的怒吼,仿佛震得整个烽燧顶层的空气都在颤抖,这吼声并非为了震碎什么,而是凝聚了他毕生的战意、不屈的意志和对身后之地的最后守护,是向死而生的最终宣告。

吼声未落,他紧握刀柄的手腕猛地一拧,那柄深深嵌入蛮族百夫长肩颈的古刀,被他用最后的蛮力,硬生生横向一拖。

“嗤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那蛮族百夫长庞大的身躯,竟被这决绝的一拖之力,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向旁边两个试图越过障碍冲上来的蛮兵。

“砰!噗!”

三人顿时滚作一团,堵死了狭窄的入口,滚烫的鲜血和垂死的哀嚎瞬间填满了那方寸之地。

完成这最后的阻滞,萧破虏所有的力量彻底耗尽,他那如同铁塔般的身躯,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如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殉道者,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头颅微微低垂,花白而凌乱的头发被鲜血黏在额角,那双曾经冰冷最后却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缓缓地合上了。

他死了!站着死的,像一尊染血残破却依旧守护着身后入口的古老石像。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陈暮的眼眶,巨大的悲恸和无法言喻的震撼,如同巨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呜——呜呜呜——”

下方,蛮族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充满了残忍的兴奋,更多踩着同伴尸体的蛮兵,如同黑色的潮水,狞笑着涌上烽燧顶层。

陈暮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堵在悬梯口的至死方休的如山背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堆在狂风中顽强燃烧、浓烟滚滚的烽火。

他发出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凄厉决绝的长嚎,扑向石台,用身体死死护住那跳跃的火焰,挡住四面八方撕扯的狂风,抓起一切能燃烧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塞进火堆,柴草、狼粪,甚至他撕下了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号衣,狠狠投入烈焰。

“烧!烧!烧!让这烟更浓!更高!更烈!”陈暮嘶嚎着,他想让这血与火点燃的光刺破这无边的风雪,撕裂这绝望的黑暗,哪怕只能照亮这方寸之地,哪怕只能照亮通往地狱的路。

浓烟滚滚,如同不屈的魂灵,在萧破虏染血的身躯后方,在陈暮疯狂的身影上方,在无数蛮族骑兵狰狞的注视下,在死寂荒原的狂风暴雪之中,倔强地、笔直地升腾!

烽燧泣血,狼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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