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鼓楼夜话

“今晚你们住鼓楼。“寨老把五床发霉的被子扔在地上，“月也节要守夜。“

周野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拎起被子：“这玩意儿上次洗是什么时候？光绪年间？“

阿飞蹲下来研究被角绣的奇怪符号：“这花纹像不像人脸？“

我后背一凉。那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在暮色中确实像睁大的眼睛，被角处还有暗红色的污渍。

林曜突然拽过我的被子：“是侗文数字。“他指尖划过那些符号，“五、三、七...像是日期。“

沈郁猛地抬头看向鼓楼外墙——那里刻着三十年前的火灾记录，最后一行正是“农历五三七日“。

阿禾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再磨蹭，歌师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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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中央的火塘烧得正旺，二十几个侗族姑娘围坐成圈。我们五个被按在最前排的草垫上，活像祭品。

“BJ来的客人先唱！“寨老敲着竹筒喊。

全场寂静。周野戳我腰眼：“主唱，上！“

我硬着头皮站起来，刚唱了半句《最炫民族风》，就被歌师的牛腿琴打断。

“不对。“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琴弦，“侗歌要这样起调——“

他苍老的嗓音一出，火塘里的火焰突然蹿高半米。诡异的转音在鼓楼里回荡，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我敢发誓，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影子都变成了跪拜的人形。

“该你们了。“歌师浑浊的眼珠转向林曜，“特别是你，穿白衣服的小子。“

林曜的后颈渗出细汗。阿禾突然往他手里塞了片树叶：“含着这个，能唱上去。“

他们的指尖相触时，火塘“噼啪“炸响一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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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到第三个小时，周野和阿飞已经靠着柱子打呼噜。沈郁被歌师叫去熬药，只剩我和林曜还醒着。

“看那儿。“林曜突然用下巴示意。

月光透过雕花窗，在对面墙上投下奇特的阴影——那些常年被烟火熏黑的木纹，在特定角度下竟显现出清晰的五线谱。

我摸出手机想拍，林曜一把按住：“别开闪光灯。“

我们像做贼似的摸到墙边。那些泛着青光的纹路确实是乐谱，但音符旁边标注的都是侗文。林曜的手指悬在空中虚按，突然僵住。

“第三小节...“他声音发紧，“是《归雁》的变调。“

阿禾的银项圈突然从背后抵住林曜的颈椎：“你们不该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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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沈郁回来时，身上带着浓重的药草味。他径直走向那面墙，伸手抚摸五线谱的刻痕。

“我爸的字迹。“他指甲抠进木缝，“这是他改良的记谱法...“

歌师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的药碗冒着热气：“喝了。“

沈郁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有暗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林曜一个箭步冲上去：“你给他喝什么？“

“解药。“歌师露出残缺的黄牙，“墙上的谱子沾着'雁怨'，看了会做噩梦。“

像是印证他的话，鼓楼顶层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光脚跳了一下。

阿禾迅速往火塘里撒了把粉末，火焰顿时变成诡异的蓝色：“天快亮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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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唱《归雁》，每唱一句就有黑雁俯冲下来啄我的眼睛。惊醒时发现不是梦——真的有东西在啄我的额头。

“醒醒！“周野用筷子戳我脑门，“出事了！“

晨光中，林曜的床铺空无一人，被子上放着阿禾的银项圈。沈郁蜷缩在墙角，十指鲜血淋漓，墙上全是抓痕。最恐怖的是阿飞——他正用芦笙吹奏墙上的五线谱，眼睛完全是白色的。

“曜哥半夜去鼓楼顶层了。“周野声音发抖，“沈郁突然发狂说要阻止他，阿飞听了段旋律就...“

我抄起鱼篓罩住阿飞的脑袋，刺耳的笙鸣终于停止。沈郁踉跄着爬起来，满手是血地抓住我：“那谱子...是倒着的《归雁》...“

鼓楼外传来阿禾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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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冲上楼时，林曜正站在飞檐边缘，身后是万丈悬崖。阿禾死死拽着他腰间的绣线，线已经断了大半。

“别过来！“林曜回头吼，他的瞳孔竟然变成了和阿飞一样的乳白色，“墙上的谱子在控制我——“

歌师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愚蠢！那是镇压恶灵的阵法！“

沈郁突然开始哼唱，却是颠倒的旋律。不可思议的是，林曜眼中的白翳随着歌声逐渐消退。阿禾趁机猛拉绣线，林曜跌回她怀里时，银项圈“咔嗒“裂开，掉出半片发黄的相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歌师，正把绳索套在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脖子上——那男人长着和林曜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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