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剑指咽喉与宇宙低语
冰冷的气流如同刀片刮过脸颊，脚下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灯海与阴影的仙坊。雷杰在极度的痛苦、眩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最终被黑暗彻底吞没。
当他再次恢复一丝感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
刺骨的寒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温润而洁净的空气。身下不再是冰冷污秽的泥地，而是某种光滑、微凉、带着玉石般触感的硬物。体内那股狂暴肆虐的冰寒力量虽然依旧存在，如同一条蛰伏在经脉中的冰河，但似乎被某种更强大、更柔和的力量包裹着、约束着，暂时平静下来，不再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只有脑海中那冰冷无情的倒计时，依旧固执地、分秒不差地走着：
【毁灭倒计时：99年364天23时42分15秒……14秒……13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青色光晕。光晕来自头顶，并非灯火，而是某种自然生成、流转不息的柔和光芒，照亮了眼前的空间。这是一间极其宽敞、极其简洁的静室。地面是整块温润的青色玉石铺就，光可鉴人。四周的墙壁也是同样的青色玉石，打磨得平滑如镜，隐隐有云纹流动。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他身下这张同样由整块巨大青玉雕琢而成的玉榻，以及玉榻不远处，一个散发着袅袅白气的蒲团。
静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微凉的甘泉流入肺腑，让他体内那股蛰伏的冰寒力量都似乎活跃了一丝，带着一种奇异的舒适感。这是……灵气？如此浓郁精纯的灵气！醉仙居后巷那种污浊窒息的感觉，恍如隔世。
雷杰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依旧虚弱无力，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铅，稍微一动，丹田和经脉处就传来隐隐的胀痛和冰冷感。他只能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而神奇的地方。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静室入口处传来。
雷杰猛地一颤，循声望去。
沐清雪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她已换了一身崭新的、质料更为轻灵飘逸的雪白长裙，裙摆和袖口绣着淡青色的云纹，更衬得她气质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湿漉的长发也已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颈项。她脸上的污渍和之前的些许狼狈荡然无存，恢复了那种清冷绝伦、高不可攀的圣洁。
只是，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正静静地审视着躺在玉榻上的雷杰。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雷杰被她看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醉仙居后巷那剑指咽喉的冰冷触感，瞬间又回到了记忆中。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仙……仙子……这里是？”
“青云门，雪竹峰，我的清修静室。”沐清雪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缓步走了进来，步履无声，如同踏在云端。她走到玉榻前，距离雷杰不过三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无形的压力让雷杰几乎喘不过气。
“告诉我，”沐清雪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雷杰双眼，“你脑海中的倒计时，到底是什么？那块青玉髓，从何而来？你又是谁？”
一连三个问题，如同三道惊雷，炸得雷杰头晕目眩。他该如何回答？说自己只是醉仙居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伙计？说那玉髓是捡垃圾时滑倒捡的？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倒数世界末日？这些答案，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我……我不知道……”雷杰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我真的不知道……我叫雷杰，是醉仙居的跑堂……那玉髓，真的是在后巷滑倒时捡的……然后……然后脑子里就多了那个声音……一直倒数……说毁灭倒计时……九十九年多……”
他语无伦次，眼神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茫然，身体也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沐清雪静静地听着，清冷的眸子如同两片冰镜，映照着雷杰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她没有打断，也没有任何表示相信或不信。
“那些画面……”雷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补充道，试图证明自己没说谎，“它给我看过……冰冷的、像水滴一样的怪物……好多好多……在飞……还有蓝色的星球……被网子锁着……山崩了……水干了……仙师们在哭……军队在打……最后……最后就是那个巨大的表……红色的数字在跳……”他努力地描述着青玉髓传递给他那些破碎而恐怖的景象碎片。
“水滴？舰队？禁锢？”沐清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而陌生的词语，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些描述，完全超出了她对修真界乃至凡俗王朝的认知范畴。是某种预言幻象？还是域外天魔的景象？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雷杰胸口。隔着单薄的衣物，能隐约看到那块青玉髓的轮廓。此物能自发抵御她的神识探查，能引动如此精纯霸道的冰寒之力，还能让一个凡人产生“冰魄灵血”的异象……绝非寻常异宝！它所传递的信息，纵然离奇，也绝不能等闲视之。
“拿出来。”沐清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雷杰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这是他唯一的依仗，也是所有灾祸的源头。他本能地抗拒。
“嗯？”沐清雪眼神一寒，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山般笼罩下来。静室内的温度骤降，雷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体内的冰寒力量似乎受到刺激，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犹豫，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块温润的青玉髓，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沐清雪并未用手去接。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如同青色冰丝的灵力，缓缓点向那块悬浮在雷杰掌心之上的青玉髓。她的动作谨慎而专注，试图以最温和的方式接触、探查。
就在她的灵力即将触碰到玉髓表面的刹那——
嗡！
青玉髓骤然爆发出比在后巷时更加强烈、更加深邃的青碧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亮，而是如同活物般流转，其上的玄奥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细小的、旋转的星云！一股宏大、古老、冰冷、仿佛源自宇宙洪荒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顺着沐清雪探出的那缕灵力，反向冲击而来！
“唔！”沐清雪如遭重击，闷哼一声，指尖的青色灵力瞬间溃散！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极致、也浩瀚到极致的信息碎片，强行冲入了她的识海！
——冰冷、死寂、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与雷杰所见一致）
——无数水滴状战舰组成的冰冷舰队阵列，沉默航行。（一致）
——被无形“智子网络”锁链般禁锢、监控的蔚蓝星球。（一致）
——星球上，灵脉枯竭，修士哀鸿遍野，凡俗王朝的“镇仙司”鹰犬手持符纹武器，踏过昔日仙门圣地。（一致）
——猩红的巨大倒计时：99:364:23:41:08…07…06…（与雷杰脑海同步！）
——但，比雷杰看到的更多！画面陡然拉近，聚焦在那颗蔚蓝星球之上！并非凡俗王朝的军队，而是……青云门！山门崩塌，护山大阵破碎，无数熟悉的弟子身影在绝望中倒下！画面中心，一个身着青云长老服饰、面容模糊的老者，正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闪烁着乌光、铭刻着“镇仙”二字的符纹长矛！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宇宙深处，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无朋的冰冷眼眸！那眼眸不带任何感情，漠然地注视着一切！而在那眼眸的核心深处，雷杰手中那块青玉髓的虚影，正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噗！”沐清雪脸色瞬间煞白如雪，娇躯剧震，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那血落在青玉石地面上，竟也隐隐带着一丝淡蓝的寒意！这庞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信息洪流和那冰冷眼眸带来的绝对威压，让她心神遭受重创！
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玉壁才勉强站稳。看向雷杰手中那块青玉髓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难以置信和……一丝深沉的恐惧！
那画面中的青云门覆灭景象……那长老胸口的镇仙司长矛……还有那漠视一切的宇宙之眼……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是预言？还是……正在发生的未来？！
“你……你看到了什么？”雷杰被沐清雪的反应吓坏了，捧着玉髓的手抖得更厉害。
沐清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剧痛，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末日……青云之劫……还有……”她看向雷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钥匙。”
“钥匙？”雷杰茫然。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一个恭敬而略显急促的声音：“圣女！首座真人有令，请您速至‘天枢殿’议事！各峰长老均已到齐，事态紧急！”
天枢殿？所有长老紧急议事？
沐清雪心头猛地一沉。她看了一眼依旧懵懂惊恐的雷杰，又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散发着神秘微光的青玉髓，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青云之劫……难道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