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年一瞥
“父王，舒服吗？”长欢问道，手上却并没有停。
“嗯，舒服。虽然力道有些不足，不过手法倒是不错，比拾碎强多了。”炎王掀开眼皮，伸手握住长欢的手，把她拉到身前，“说吧，闯什么祸了？”
长欢眨眨眼，颇有些无辜的说道：“父王，您冤枉我。”
“哦？没闯祸？那你又是想要什么？”炎王眼角一挑，“别太过分了啊。”
“父王，您又冤枉我。原来女儿一直以来都这么不孝顺，真是对不起。”长欢两只大眼睛对着炎王眨巴眨巴的，似乎还氤氲着水汽，说着还躬身行礼道，“长欢给父王母妃赔罪，以后长欢定会好好孝敬您二位，不会再给你们惹麻烦的。”
炎王和王妃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深深的不解。
就在一屋子都安静的时候，小米进来了。见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小米打量了众人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动声色的躬身行礼：“王爷，王妃，午膳好了。现在就传膳吗？”
“嗯，传膳吧。”王妃点头，随即笑道，“记得添几道初雪喜欢的菜。长欢，肚子该饿了吧？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按时吃饭就算是孝敬我了。”
“母妃，长欢明儿一早一定早起给您请安。”长欢拉着王妃的胳膊在炎王旁边坐下，又招呼初雪跟自己一起坐，信誓旦旦的说，“不，以后，长欢每天都早起给您请安好不好？”
“那敢情好。”王妃笑得欣慰，给长欢和初雪夹了一块鳕鱼，“快吃，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子呢。”
“母妃您也吃，这个菌菇汤美容又养生，您多喝点。”长欢给王妃盛了汤，又给炎王夹一块小牛排，“父王，您最近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体。”
炎王看了长欢一眼，只见她面带微笑，眼神坦然，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这样他反而觉得更加不正常，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聪明又孝顺，可是，却是一向不喜拘束，不拘礼法，自由散漫。
“长欢，太子进城了。”炎王端起碗来喝汤，漫不经心的说道。
“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干什么？”长欢还没有开口，王妃就生气道。原本挺高兴的，何必提这种扫兴的事？
“母妃，您别生气。”长欢安慰王妃，又转首看向炎王，“我知道太子已经进城了，而且两天前就进城了。”
“哦？那你是准备进宫了？”炎王对长欢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不动声色的问道。
长欢抿嘴一笑，正准备出声，却被王妃打断：“开什么玩笑？长欢决不能进京，更不能进玄明宫。”
王妃说完一惊，顿时明白炎王的意思，想着女儿这两天的表现，心下一沉，转而看向长欢，抓住她的胳膊，“长欢，我们炎王府不需要拿自己的女儿来讨好帝王。堂堂炎王府无法保护好自己子女，简直就是三界的笑话。本妃就不相信，他玄荒帝能把炎王府怎么样？”
长欢被王妃这段话弄得有些惊愕。
一直以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炎王和王妃不同意自己跟太子的婚事，只因为她自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桩“赐婚”就觉得他们的反对也是天经地义。
现在想想，其实在这个时代，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想，在还没有见到太子的情况下就如此坚决的反对这门婚事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听王妃刚刚的话，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阿月。”炎王看王妃情绪有些失控，立即握住她的手，“放心，长欢不会进京的，更不会跟太子成婚。”
王妃松开抓着长欢的手，才发现她的胳膊都被自己抓红了，顿时反应过来，叫小米拿药膏过来，“对不起，长欢，都是娘不好。还疼吗？”
“不疼。”长欢笑着摇头。
王妃摸着长欢的头，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决然：“长欢，你要记住娘的话，此生，绝对不要踏入帝京一步。”
“长欢，当今太子名玄夜，年仅十五岁，在帝京也是颇具盛名……”炎王看向长欢，斟酌着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长欢笑着对自己摇头。
“爹爹，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放心好了，我即使对那个太子有什么兴趣，也是绝对绝对不会成为太子妃的。”长欢说得斩钉截铁，然后调皮一笑，“今天女儿的表现吓到您二位了吧？爹爹肯定是以为我动了做太子妃的心思。”
炎王被长欢道破心思，也不觉尴尬，只哈哈一笑。听见长欢这么说他就放心了，虽然他跟王妃一直都反对这门亲事，但是却从没问过长欢的意思。若是长欢真的喜欢上太子，他们二位或许还真的没法阻止。
“那你今天为什么……像变了个人？还有，这两天你整天足不出户，听小茶说，你每天就在你的无忧苑里看书写字作画？”王妃心下却还是有些担忧，她是见过太子的，的确是人中龙凤，自己的女儿会不会……
“娘，您也是玄明王朝的长公主，从小在帝京长大，肯定是最了解哪些王公贵族的了。您说说看，像太子那种在深宫豪宅中长大的人，见过的女子哪一个不是风姿绰约的窈窕淑女？他是会对一个花瓶儿似的闺阁贵女更感兴趣还是对一个洒脱不羁的郡主更感兴趣？”
王妃一怔，心下了然，伸出食指点她的额头：“就你鬼点子多。不过，没想到，咱们女儿正经起来还真有点郡主的样子。”
“哈哈，不错，咱们的女儿自然是最优秀的。长欢的想法倒是有几分道理，想当初帝京里那么多名满帝京的贵女，哪一个比得上英姿飒爽的听月公主？”炎王笑得爽朗。
王妃斜睨他一眼，在小辈们面前，说这种没正经的话，也不害臊。
长欢埋首在饭碗里偷笑，初雪也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长欢，你这么做是没用的。”炎王却是收起笑意，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严肃的看向长欢，见她疑惑的看着自己，继续解释道，“应该说你这么做只做对了一半。你忘了，这次来的不仅有太子，还有太傅秋琉。”
炎王说到这里长欢就已经明白了。的确，太子或许不会对规规矩矩的郡主有什么兴趣，但是，作为太傅，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真正适合做太子妃。
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帝君手上，而帝君，恐怕会更加相信太傅判断，而太子的意愿，大概是不会考虑的吧。
这么说来，岂不是怎么做都错？长欢气馁，开始闷闷不乐的扒饭。
“长欢，吃饭时不宜心神郁结，会消化不良的。”初雪看长欢皱着眉头，忍不住提醒。
“初雪——”长欢叫得及其委屈，然后眼睛一亮，“要不然，我也参军去。帝君要赐婚，我就跟他说‘天下未安，何以家为？’怎样？”
“绝对不行！”长欢话音刚落，王妃就怒斥道。
“娘，您别生气，我就说说而已。”长欢本只是说笑，没料想王妃会动怒，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点。
王妃叹了口气，摸了摸长欢的头，说：“长欢，娘不是在生你的气，娘是在生自己的气。”
炎王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冷哼一声：“阿月，不用担心，我炎王府何曾惧他？这么些年，世代明王何曾愧于玄明宫？长欢，你什么都不用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爹爹在，你们娘儿俩什么都不用担心。哼，帝君若是再咄咄逼人，本王也会让他知道知道炎王府可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王爷！”王妃见炎王越说越来劲，毫不避讳长欢和初雪，不禁出声提醒道。
“呵呵，阿月莫怕，一切有我在。只是，让你为难了。”炎王看向王妃，眼带温柔。
“有什么好为难的。”王妃叹息，十年前，不，二十多年前，早就已经做了选择。
长欢见王妃像是想到不开心的事，不由出声道：“不过是赐婚，我不想嫁，就算是太子，还好意思强娶不成？爹爹，娘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干嘛说得这么严重。来，快吃饭，菜都冷了。”
“长欢说的是，就算是帝君，也是要讲道理的。太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必定不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王爷和王妃不必太过忧心。”初雪也出言安慰道。
“嗯，大家都好好吃饭，别让这些烦心事扰了胃口。”王妃收起哀容，给炎王布菜，又催促长欢和初雪多吃点。
***
枢阳城，三阳客栈。
“老师，你不是说这枢阳城是人灵魔三界交汇之地吗？为什么这两天我连一个灵族都没见到？”玄夜喝一口酒，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皱眉道。
秋琉敲他的额头：“教你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是吧？自己想。”说着就把他手中的酒抢了过来。
“呵呵，这不是有老师在，学生就懒得动脑子嘛。”玄夜讪讪笑道，然后轻哼几声，肃然道，“回老师，老师曾说过，灵族和魔族在人界的时候，都会化作人族的模样，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嗯，还有呢？”
“还有，灵族和魔族不管如何变幻，都只能瞒过人族，却是瞒不过其他两界族人的。”玄夜悠悠的说道，“不过，老师，学生有一事不解。魔族跟人族是世仇，到人界的时候隐匿行踪也算正常。灵族到人族为何也要隐匿身形呢？他们也瞒不过魔族啊。”
“这叫入乡随俗。在人界，人族的身份毕竟方便些。”秋琉没好气的说道。
“嗯，也是，要是现在一灵族走在大街上，我也想去围观围观。嗳，老师，您生什么气啊？学生的问题虽然蠢了点，但是好歹也算是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呀。”玄夜一脸无辜的看向秋琉，仿佛真的不知她在生什么气。
“轩儿，我们进城也有两天了，今天也该去炎王府拜访了。”秋琉知道，跟他说话就必须直接，要不然只会被他糊弄过去。
“老师，别急。我打听过了，炎王府的小王爷，那个霁风，巡视边境去了，还没回来呢。”
“送粮的军伍今日就会进城，我们若是仍旧不去拜访炎王，实在是太失礼。”秋琉见他故意转移重点，只好跟他讲道理，“轩儿，虽然郡主在枢阳城的名声不太好，但是你总还是要见上一见的，这可是帝君的命令。放心，要是你真不喜欢她，帝君也不会勉强你的。”
“老师，你真是太强人所难。你那天也听见了？那个什么郡主，如今才八岁，八岁啊！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还没断奶的女娃娃吗？君父这是在给我找妻子还是找女儿呢？”玄夜气不打一出来，噼噼啪啪的将这两天的郁闷一齐撒出来。
秋琉被他一番话惹得不禁失笑，“轩儿，你也才十五岁，不过比那郡主大了七岁。”
“是，我知道。如果我二十五岁，她十八岁，我也就认了。可是，如今，我十五岁，是个成年人了，她八岁，还是个鼻涕娃呢。家里有个哭哭啼啼的小妹我就够头疼的了，还要再添一个？”
玄夜想到自己哄着两个鼻涕虫的悲惨生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直朝秋琉摇头。
“只是让你见见而已，又不是让你立马娶她。你等十年不就可以了？”秋琉斜觑他一眼，不让他开口，“不管你愿不愿意，午后必须跟我去拜访炎王，其他的等进了炎王府再说。若不是想来见见故人，我何必扔下朝凤，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你要是再任性，我就报予帝君说我不能胜任，让他换个人来管管你。”
“别，我听你的就是了。”玄夜无奈应道，继而问道，“老师，你说我们进城两天了，炎王真不知道我们已经进城了吗？”
他们虽然改装了，隐藏了身份，但是这里是炎王的地盘，凭炎王府的势力，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他当然知道。而且，从我们进城的那一刻起他应该就知道了。说起来炎王和王妃是你的长辈，你进城不去拜访已是失礼。炎王不说破，就已经算是大度了。不过，若是送粮的军务都进城了，你却仍不见人，炎王也不能对我们的失礼视而不见了。”
玄夜皱眉，“这么说来，我们的行踪其实一直在炎王的监控之下？”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炎王府的确有人来过，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本来我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只是不小心看到一个故人，这才认出来了。轩儿，其实你尽可放心，炎王府的小郡主，也不是你想娶就能娶的。说不定，别人压根儿就不像把女儿嫁给你呢。”
秋琉想到前日在湖边看到的那个画舫，虽然十年未见，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舫中之人。她变了很多，不见了当年的棱角，不见了当初锋芒。曾经名满天下的听月公主，如今也已经尽敛风华，而自己呢？跟当年相比，也变了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