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生而为人
瑀南丛林西南，某处隐秘的森林。
这里是羽人族的部落，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丰收节。羽人族的族人们聚集在一起，唱着歌，跳着舞，展示这自己的羽毛，感谢神明赐予他们过冬的粮食，也祈愿来年的风调雨顺。
初雪正被几个女孩拉着一起跳舞，她穿着羽人族特有的七彩羽衣，头上插了一根白色的羽毛，很是漂亮。
只是，她的笑容看上去不那么快乐。
重岛以为她不适应这种热闹的场景，将她从人群中救了出来，拿了杯水给她，扬了扬下巴，“看那边。”
青云阁在异人族之中当真是很受欢迎，周璇坐着轮椅都被一群姑娘推到中间打扮成了个“花公子”。不过，最无措的却是初雪带来的那十来个锦衣卫，他们的武功是顶尖的，但跳舞却是真的不会，像是几只在天鹅湖之中蹦跶的丑小鸭。
初雪不由笑起来，很温暖，但眼神却很是遥远——
眼前的景象仿若模糊了，歌声遥远了，笑声却清晰了。
在枢阳城的时候，王爷和明甲军中的诸位将士也是这般，每次下山跟百姓们一起庆祝的时候都比打仗的时候还紧张……
“喂喂，冰姑娘，你怎么了？”
初雪突然流出泪来，吓了重岛一跳，连忙安慰她，道：“没事啊，就算一时想不到救他们的办法，也不用哭啊。”
初雪用双手捂住脸，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否认着什么，还是想要忘记什么。
……
初雪喝了点儿酒，她很少喝酒，从前都是长欢骗着她喝……她感觉脑袋有些晕，不过意识是很清醒的。
长欢说，酒能消愁。
她却只觉得更加难受。
重岛不让她继续喝了，她也没坚持，微红着脸颊，问道：“你为什么跟周璇在一起？你背叛拂云了吗？”
她问的是拂云，不是玄夜。
重岛微愣了一下，随即却是笑了，道：“我只是在遵从我自己的心。”
初雪眨了下眼，若有所思的神情带着些迷茫——自己的心吗？她的心意又是什么呢？
在父母的墓碑前，她是想要报仇的。
如今也一样。
可是，她要如何报仇呢？
在遇到周璇的时候，她感觉看到了一线希望。可是，如今她又开始怀疑了——
周璇，真的值得信任吗？
呵，她不过刚刚认识他，居然就想着跟他合作。
不，不是合作。
其实是想要依靠，是内心的软弱，是因为无能而产生的恐惧——她急于想要抓住任何一根漂浮在眼前的稻草。
当真是一点教训都没长啊。
……
重岛不明白初雪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坐在她身边却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叹了口气，道：“冰姑娘，你知道这群异人族为何这般喜欢周璇吗？”
初雪抬眼看他，“为什么？”
重岛道：“因为他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处。青云阁的成员，有很多都是异人族的，那位阿笙姑娘就是羽人族的，还有顾西，他喜欢的女子也是羽人族的。”
他顿了下，又道：“周璇是印灵师，在异人族将死之前，他们的灵魂会被周璇亲手封印，制成灵器，葬在姑逢镇。”
姑逢镇，是青云阁的大本营，又叫“灵剑山庄”，很多人都以为，是因为这里生产一种很适合制作武器的石头，有很多兵器作坊的缘故。
却原来，是一座陵墓。
重岛道：“你看，对他们来说，有个归宿之地便如此高兴。生而为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
夜阑人静。
初雪推着轮椅，走到了小河边，道：“周公子，我救不了他们。”
周璇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也是，灵族研究了数千年，最后也不得不放弃，甚至用赶尽杀绝的方式来禁止人灵两族通婚。初雪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办法呢？
周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初雪姑娘，你不想报仇吗？”
初雪愣了一下，手不自觉的握紧，沉默着没有接口。
周璇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道：“我见过长欢，见过拂云，他们都很超乎我的意料。我想，初雪姑娘跟他们一起长大，定然也不是寻常人。”
他低头看她，“你们不是会逃避自我的人。”
初雪缓慢的转身，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做什么？”
周璇抬头，看向远方，道：“玄氏一族，早没了继承帝君的资格。”
初雪微愣。
周璇道：“玄荒帝君临死前留下了遗诏，传位于明阳公主。青云阁是帝君的守护者，自当谨遵先帝遗诏。”
长久的沉默。
初雪喃喃道：“长欢不会喜欢。”
周璇道：“她拒绝了。可是，帝君之位并不仅仅是权利，更多的是责任。三界将乱，明甲军为了三界和平牺牲了那么多人，她有什么理由逃避？”
初雪咬牙，突然生气了，怒目而视，“你知道她什么？！”
她素来是娴静的，温柔的，骤然发起火来，倒是挺吓人。
周璇一时愣住了。
初雪转身，在夜色中站了会儿，然后，走过来，推着他的轮椅，往回走。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再次怔然，又沉默了下来。
邻近村庄的时候，初雪再次开口，道：“我不知道异人族的问题在哪里，但我想，我能够治好你的腿。”
“当真？”
周璇的眼睛明显亮了，还显得有些紧张。
初雪点头，道：“不过，你这伤有些奇怪，即便治好了，也不能剧烈运动。”
周璇握紧了衣袖，道：“谢谢。”
***
羽人族的村庄。
初雪正在给周璇治疗，关了房间，不让任何人打扰。
阿笙守在门外，微微蹙眉，有些高兴，也有些担忧——这么多年，她很是清楚自家阁主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如今，那愿望要实现了，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也担心这又是一场空欢喜。
糟糕！
眼前的视线突然模糊了，脑袋有些晕，心口的疼痛来的猝不及防，阿笙骤然间往前倒去，那一刻却是想着——
不能倒在这里！不能让旁人看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倒到地上，而是扑进了一个人的臂弯。
“失礼了。”
是顾西的声音，他抱起她，将她送回了房间。
阿笙休息了会儿，渐渐醒来，道：“不要告诉阁主。”
顾西很爽快的答应了，“好。”
也没问她为什么。
阿笙笑了，“谢谢。”
顾西给她倒了杯水，阿笙喝了，问道：“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顾西道：“没有找到泊灌部族。不过，听到些传言。最近，有几个异人族的部落似乎在往南禺山的方向聚集，还有猎灵人。”
“南禺山？”阿笙不解，“冲着花族去的，还是冲着明姑娘去的？”
顾西摇头，“不知道。”
阿笙道：“阁主正在治伤，我们先去见见羽人族的族长，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