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今非昔比
午后，雨势小了些。却不料，入夜之后，刮过一阵东南风，雨势又急了。
长欢坐在厅堂削着木头，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千胥从阁楼上下来，道：“小郡主，那个……您带回来的那只鱼，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箭伤并不算很严重，毒清了，明日一早便能醒过来。这会儿小茶正看着他。”
“嗯。”长欢点了头，问道：“千翼呢？怎么一整天都没见到他？”
千胥沉默了会儿，神情略迟疑，犹豫了下，道：“小郡主，您知道，在入王府之前，我们也都是江湖中人。”
长欢听出他语气中的郑重，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看他，“嗯，所以呢？”
千胥道：“千陵原本是猎灵人，我之前是个贩卖各种灵草药材的生意人。那您知道，千翼从前是什么人吗？”
长欢道：“梁上君子吧。”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因为炎王和霁风经常不着家，长欢便经常跟这群护卫一起玩，也经常听他们讲故事，对他们的身世也是知道一二的。
千胥道：“没错。从前在江湖之中，千翼也一直都是以梁上君子而闻名的。后来进了炎王府，无论炎王还是他自己，也都只说是因为偷到了炎王这里，一时失手被抓，这才来了炎王府当差。”
长欢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莫非，他这神偷之名是假的？”
千胥道：“神偷自然是真的。不过，只是个掩饰。实际上，他从前是青云阁的人。”
长欢惊愕，“青云阁？！”
千胥点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即便是我跟千陵，从前也只知道千翼在打听情报方面很有些天赋，青云阁的事，还是他昨晚告诉我们的。”
长欢有些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他究竟去了哪里？”
千胥默然。
长欢站了起来，走近了些，“他去找青云阁的人了，是不是？”
千胥沉默一阵，蹲下身来，道：“小郡主，属下有罪。”
长欢握紧了双手，道：“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千胥低着头，道：“属下不知。”
“千陵！”
长欢转身，刚走出门，千陵走出来了，却是拦住了她，道：“小郡主，千翼不会有事，还请您不要以身犯险。”
长欢怒道：“你明知道有多危险，还让千翼去？！让开！”
千陵没有让，在门口站得笔直，微微低头，道：“小郡主恕罪。”
千胥劝道：“小郡主，千翼之所以独自离开，就是不希望因为他从前的事连累您。我们在进入王府之时，炎王就跟我们说过，种下什么样的因，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从前我们做的那些事，并不会因为我们改邪归正而消失，那些事造成的影响或许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到来，这些都是我们应当承受的。”
长欢的眼眶红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么，爹爹必定也说过，你们进入王府之后，你们所要承担的，便是炎王府要承担的。无论你们种下什么因，炎王府都会替你们承受所有的后果。”
千胥动了动唇，沉默下来——炎王的确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如今这种情形……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千胥，又看向千陵，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连自己都护不了，哪里能顾得上你们？”她顿了下，又道：“你们若是想离开，随时都能走。”
千陵和千胥皆是一惊，低头，单膝跪地，道：“小郡主恕罪，属下并无此意。”
长欢往前走了一步，“告诉我，千翼到底在哪里？”
***
青云阁在空桑城内有固定的据点，自然是极为隐秘的。明面上是一件镖局，镖局的老板便是青云阁的成员。
周璇在见到千翼的时候，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时间过去太久，千翼离开的时候才不过十三岁，刚刚从风雨路出来，便被派往了鹊山。
那时候，青云阁才成立没多久，在江湖中也没什么名声。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江湖组织，胆敢在明甲军中安插内线。
不过，周璇也没想到，青云阁针对明甲军，或者说炎王府的唯一一次行动，会如此失败。
而且，他还是在千翼进入炎王府三年之后，才发觉事情不对劲的。而后，他又折损了十多位手下，才确定千翼的确反水了。
千翼是在青云阁长大的，武功、心性或许都不算最好，但是个重感情之人。这种人，即便是念在老阁主的养育之恩上，也断不会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因为这件事，青云阁再不敢轻易涉足枢阳城，势力范围也从未越过奇门峡。
而这些年来，周璇也一直都很想问问千翼——为什么会背叛青云阁？
书房里只有周璇与千翼两个人，连阿笙都被支走了，附近的护卫小厮也都离得远远的。阿笙站在庭院的雨亭里，眉头微皱，不知这个年轻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让阁主这般慎重对待。她伺候阁主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他见客的时候被赶出书房。
周璇与千翼已经僵持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周璇是故意的。
不过，在发现千翼眼中的平静之时，他也是十分惊讶的——他记得，千翼自小便是个顽皮的，孩子气十足，做事有些毛躁。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天赋虽好，武道却并不高。
他知道，再这般等下去也是无意。
从书柜里找出一盒茶，泡了水，取了茶壶倒一杯，送到他面前，道：“这些年，你的模样变了，性子也变了。”
千翼咧嘴笑了，不过，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都是被大哥逼出来的。”他接了茶杯，喝了一口，抬眼却是看向了他已经拿起的那只杯子，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我记得你不能喝茶的。”
周璇笑了笑，道：“平日里也不喝的。”将茶倒了，又给自己填了杯水，道：“难为你还记得。”
千翼放下茶杯，坐正了些，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周璇抬眼看他，“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
千翼直言道：“我不会说出任何对炎王府不利的事。”
周璇冷笑了一声，“是吗？你还真是忠心耿耿。”
这话有些讽刺，千翼即便再如何神经大条，也是听得出来的。不过，他并不如何在意，笑了笑，没有接话。
周璇看着他的眼睛，良久，问道：“为什么？”
千翼回看着他，淡淡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在炎王府当护卫，总比给一个江湖小门派卖命要划算。这笔账，三岁小孩都算得清。”
周璇道：“那如今呢？你又为何回来？”
千翼长叹一声，道：“唉，因为炎王府已经不是从前的炎王府了。”
周璇蹙眉，惊疑不定，“你想回来？”
千翼笑嘻嘻的看着他，“不知阁主能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收留小弟？”
周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冷笑一声，起身道：“你打小就不会说谎，被老阁主亲自调教了三年，终于学会了面不改色，可每次说谎的时候，左脚脚尖还是会忍不住磨地。”
千翼将左脚往后收了收。
气氛正凝重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阿笙和顾西在争论着什么。
周璇轻轻咳了几声，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淋了场雨感染了风寒。
千翼给他倒了杯水。
周璇瞧了他一眼，神情复杂……他喝了口水，走到门口，开了门，喝道：“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