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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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我也喜欢

第二天,王逊便服登门拜访蔺之儒,对外声称看病,实则抬了大箱子礼,望着这张确实不错的脸,王逊舍脸道:“犬子昨夜与我说,他如常看诊,不知如何得罪了蔺大夫,竟让蔺大夫给他下了药,犬子软药未解,全身如瘫痪,我见了也是心疼,我想,这其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蔺大夫来龙海行医救人,高风亮节,我极为佩服,若真是犬子胡闹,对蔺大夫多有得罪,我在此代他赔个不是,还请蔺大夫,大人大量,收下赔礼。”

沙苑知道有些做官的人是什么嘴脸,当面一套父慈子孝,背地一套包庇纵容,玩得很溜,王逊是来讨解药的,顺带告诉蔺之儒,客客气气收下这些礼,此事到此为止,就当什么没发生过,反正你只待几天就回去了,何必在这里惹麻烦,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蔺之儒递了一个眼神,沙苑不情愿地把解药给了出去,同时说道:“这解药,大人拿去,但这礼,不收。”

王逊揣好解药,微微琢磨道:“蔺大夫可是有什么不满?是嫌礼太轻?”

沙苑取了两张纸书递去:“我们已经报了官,这是讼状。”

王逊沉了眉眼,几目扫过,赫然看到第一张诉状中写着一系列事情经过,末尾有‘下药侮辱未遂’等字样,第二张诉状,则是医堂纵火者的部分口述,与道观的道士有关,纵火者已送去了官衙。

“蔺大夫,”王逊还是想劝劝:“既然无事发生,又何必闹得难堪?犬子并没有做什么,即便官衙立案去查,又能查出什么?到时,案子告不赢,您这也失了名声,何苦呢。”

沙苑冷道:“案子,或许是赢不了,但若不告,如同为虎作伥,助长那股妖邪风气,王大人若无事,便请回吧。”

王逊出了医堂,乘坐马车,去了王府,长宁郡主在堂厅迎着,忧心道:“王公子的事,我也听说了,王公子只一时玩闹,并无过分之举,不知那蔺大夫怎就如此不依不饶。”

王逊笑了笑:“我倒是听说,郡主和那蔺之儒交情匪浅啊。”

“王大人言笑,蔺之儒是故去的蔺相之子,我与他不过少时见过两面,再无往来,多大交情谈不上,”郡主也笑了:“他上衙门诉状,我也很为难啊,听金陵的人说,他在当今圣上面前,有几分脸面,他前日还来给我家老爷子上寿,一老一少挺聊得来,昨日出事,老爷子刚一大早就找人来问我,这事惊动了老爷子,我不好不办,王大人,官衙已立了纵火案,可能要去道观提人问审,你看这……”

“无妨,”王逊听及圣上和龙海王,也知她难处,纵火案找个人顶锅,说是用错了药报复医堂,理由简单就是,闹不到自家儿子身上,他提了提茶:“郡主要办案,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那侮辱案,我暂时让人压了下来,若要正式立,也要去道观问查,找一找实质性证据。”郡主严肃了下:“王大人,这案子,我该立还是不立?”

王逊又笑了:“郡主立案,怎么的,要来过问我王某人?”

“王大人,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案事关王公子,”郡主陪笑:“王大人不首肯,我这又如何敢去拿人?”

“郡主比那蔺之儒通情达理。”王逊一想那个蔺之儒不买账,就觉得他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是……”郡主心事重重。

王逊叫她但说无妨,郡主神色一沉,便说了:“这蔺之儒,他在金陵颇有人脉,不少达官贵人都与他交好,这案子,我恐怕只能压一时,若不是悬而不立,待他哪日回了金陵,直接上御状,对我和王大人都更加不利啊。”

“郡主说的也对。”王逊沉思了下:“要立,也得压在龙海立,这样,才有主动权,真到了金陵,就被动了。”

“其实,立了也无碍,”郡主道:“只要无证据,就是个空案。”

“可无缘无故就让犬子背个案子,”王逊放下杯子,慢慢道:“总不踏实。”

郡主没说话,等他沉思。

“这案,不能这么快就立,还请郡主先压一压,”王逊想了想,拱了拱手道:“郡主既与蔺之儒有交情,王某人也在此舍个脸,恳请郡主为犬子劳累,去同蔺之儒说说情,看能否让他自愿撤讼。”

“那是自然,王大人的事,我也上心,正要去医堂问问,不巧大人就过来了,”郡主摆了下手,让他别搞这么大礼,又低声道:“大人和我,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帮大人,也是帮我自己,咱们认识多年,岂能不互帮互衬。”

迎笑把监军使送走,郡主摸了摸脸,都快酸了,姜且道:“郡主要去医堂么?卑职叫人去备车驾。”

“去什么?”郡主道:“蔺之儒生气得很,去了,他骂我怎么办?”

姜且觉得,郡主真爱说笑。

“对了,”郡主问:“公主和大将军那边,有什么情况?”

…………

出了王府,王逊又走访了几个好友,打听打听那个琅琊公主作风,才知琅琊公主名声这么差劲,他好歹做做面子,她是一点也不做,金陵人人唾弃得很啊!

后又乘车去了道观,他去时,官衙正提走了一个青年道士,说是纵火唆使者。

自个儿子王吉和观主服了解药,能站起来跳脚了,王吉道:“爹爹,那什么蔺之儒都敢立案,那咱们也该去立个案子,告那个公主蓄意伤人!”

蔺之儒如何,王吉此刻也不太在意了,可那个女人在他身上画乌龟王八蛋的奇耻大辱,他狠狠记着。

“你个蠢货!”王逊听了,气不打一出来,拳头握紧,到底没落到儿子身上,王吉悻悻不言,王逊道:“老子亲自出马,辛辛苦苦就为摆平事端,你要把她拉扯进来,本来简单的事,就又变得复杂。”

王吉不甘:“就这么算了?爹爹,我身上要留好多疤,难看死了,她就算是公主,凭什么可以这样肆意妄为!”

“算,肯定要算,”王逊摸了摸儿子,也有些心疼:“刚才爹爹不该骂你,她伤了你,也是在伤我的心,可她是公主,算半个皇亲国戚,她伤了人,我也只能给金陵上个折子诉冤,何况,是你先挑事再先,蔺之儒这事没摆平,就不能再生事端,要算琅琊公主的帐,得从别的地方挑错,只是……这两日,她就要回金陵,你爹爹在龙海也算一手遮天,出了龙海,就什么都不是。”

“她就这样走了,到时,咱们该怎么算帐?”王吉脑子一热,忽然想:“爹爹,要不,咱们在路上——”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个猪脑子!”王逊刚才的慈爱不复,咬牙切齿:“你是嫌自家九族不安稳,想让你老子亲自上断头台是吧!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这个——”

观主忙道:“大人息怒。”

“还有你!”王逊转头指着观主:“你再给他找人,本官定要好好治你!”观主摇头忙说不敢,王逊看了看自家蠢物:“监察使还在,你爹头上还有把刀悬着,这几天给老子安分些!”

王吉有点怕的点点头。

待王吉一走,王逊又问了些事,观主道:“大人放心,那间屋子都处理好了,他们来了,也绝对查不出什么,道观中的其他人也不敢出去胡说八道。”

王逊思虑片刻,似乎想起了要问什么,奇怪道:“你烧医堂做什么?”

观主低声道:“小人听闻,蔺之儒身边有个高手,形影不离,怕那高手觉察,不得不出此下策。”然后回忆一下,又说:“那人武功确实不错,人本来在十步之外,忽然就过来掐了公子脖子。”

王逊更奇怪,高手一般不轻易出手,何况蔺之儒才来了几天,他琢磨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

一大早,冥栈容正呼呼大睡,就被人踹门,然后又被人拎着衣襟,他迷糊睁眼,她只扯了一边衣,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露出来的白嫩肌肤。

虽说挂着未婚夫妻的名。

就能这么不要脸了?

“思迁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冥栈容被她拎着,他半起半卧,双手撑着床,他笑了:“早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跟蔺之儒,又不熟。

在这次来龙海之前,他跟蔺之儒见过的面,一只手都能掰过来,蔺之儒是她的神仙哥哥,又不是他的,况且,他还好心好意,叫姜且去查思迁巷的画是谁挂的,这不是她自己干出来的事么?

解忧冷着眼,真想揍他这副看好戏的脸:“起床,跟我去查案。”

冥栈容,“?”

道观的受害者不止蔺之儒一个,但以前未立案,官衙无卷宗可查,根据冥栈容提供的地点,解忧走访了几家。

冥栈容道:“这家的儿子,只因路过道观,进去讨了口水喝,回来后沉默不语,父母求医问药,才知他身上有伤痕,父母要去报官,他不肯,投井死了,而后,父母失和,其母改嫁远走他乡,其父苦寻真相,几次上道观,却遭人戏弄,一怒之下,拔刀伤了府兵,被判了个故意杀人罪,如今还在牢狱里待着。”

冥栈容道:“这家是孤儿寡母,那小公子前年上榜,以鉴赏书画之名,被请去了道观,回来后,他精神不太正常,后来又被迫请去几次,终于,不堪忍受,上吊自杀,其母上道观寻真相,却被打得半死不活,恰逢春雨,冷死在回家途中,这案子,有道士认了殴伤罪,在狱中自杀。”

冥栈容道:“这家,比较特别,这人去年榜二,他借榜名招惹良家妇女,又处处招摇撞骗收敛钱财,事后怕被官衙追究,主动去了趟道观,而后事情平息,他也性情大变,忽然做起了道士。”

冥栈容道:“这家,他是去年榜一,人品堪忧,家暴妻儿,在母丧期与妾高歌,他也是自己主动去的道观,后来犯了点不大不小的事,如今在蹲牢狱。”

冥栈容道:“这家的大儿子,前年上榜前三,被请去道观喝茶,回来后,连夜和父母兄弟妻儿搬去了外地,他家的老房子都不要了,空了挺可惜的。”

冥栈容道:“这家的……”

停了停,冥栈容才继续:“这家是双胞胎,发生在几年前,这兄弟俩长得很像,只十二岁,父母本是小贩,卖蔬果为生,他们帮父母去道观送蔬果,第二天,就莫名其妙死在道观,父母见兄弟俩身上有很多伤,要报官,但最终没有报。”

这么多没有哪一件跟王吉真正有关,听到双胞胎,解忧寒心:“晋国律令,恶性案件,人命大案,必须立案,即便民不究,官也要举,怎可能不报就不查。”

冥栈容叹气:“几日后,这家父亲给孩子报了失踪,可怜了那俩兄弟,尸体至今都不知在哪儿。”

解忧奇怪:“那你们怎么知道孩子死了?且是死在道观?”

“这家父亲忽然得贵人相助,从小贩变成商贾,盖了座气派的园子,还娶了一个娇俏的如夫人,这家母亲,接受不了含辛茹苦生下的双胎就这样死了,又见丈夫美妾在怀,心中不能忍,便要去官衙击鼓鸣冤,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半路就被丈夫拖回了家。然后,疯了,姜且去找过她,问出那兄弟俩已死,可她不清醒,又时常胡言乱语,一个疯子的话,能信几分,一日找不到尸体,就只能是失踪。”

解忧问道:“这母亲现在在哪?”

“死了。”冥栈容道:“她是母亲,死了双生子,必然痛不欲生,可她又是个疯子,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不了多久的。”似乎想了什么,见她沉默不言,冥栈容忽然看着她:“……我不是说你。”

一番折腾,冥栈容带她去吃饭。

“人家如今飞黄腾达,巴不得忘记这陈年旧案,你要去翻旧账,理你才怪。”冥栈容想起那父亲的嘴脸,闻世子到访,乐意接见,听说要问道观的事,就下茶不送,冥栈容给她夹菜:“找证据,找证词,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事,该有的证据,王家早就毁得差不多,岂会留着等你来,消消气,多吃两块肉。”

解忧犯恶心,吃不下:“你们明明一清二楚,就不治治那混账王八蛋?”

“打住,不是们,是我阿姐,别扯上我,”冥栈容掰开了算,他堂堂二公子风度翩翩,今年恰好在家,本想去思迁巷博个美名,听姜且说完这些,就放弃了念头,他说道:“除了那双胎是失踪,其他几个,要么自杀,要么躲远,要么同流合污,没一个敢像蔺之儒那样站出来,这案子搁你手上,你也办不了,而且蔺之儒这案子,王吉什么都没做,只凭诉状之词,毫无证据,即便立案,恐怕也赢不了。”

停了会儿,他又说道:“这个王吉,是王逊之子,王逊又是监军使,监管龙海军务,在身份上,阿姐都要对他几分客气,惹他不高兴,就能捏点错处告谋反,除非阿姐有把握一击致命,否则不会轻易去抓王吉……唉,官场水深,但本二公子一尘不染,从来没蹚进去过。”

解忧明白了些事,忽然想了别的:“你是世子,按理,龙海该是你来接手,你好像云淡风轻,从来不争。”

“你怎知我没争?”冥栈容笑道:“很久以前,我问老爷子,为什么不把我丢去军营历练,为什么不给我职务,为什么不让我接触那些政事,我也是他的亲孙子,他却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教,只把我当个废物养,他不回答我,反而讽刺说,‘你也知道,你是个废物’,说起来,本二公子年少时,一把心酸。”

解忧看着他很久。

“你不恨么?”

“恨过,”冥栈容发自内心地说道:“我不觉得我比阿姐差,她也才大我三岁而已,她十岁步入军营,吃尽了苦头,十三岁开始管政,被那些官处处刁难,十六岁一举成名,瞧不起她的人,永远都追不上她,我承认,她很厉害,可是,她能做的,我也可以,但老爷子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一出生就有的,你阿姐竭尽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你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与她争这点东西?’”

解忧问:“然后,你放弃了?”

“不然呢?”冥栈容嚼完一块肉,慢慢道:“你是打算让我拉拢人,发动叛乱,把老爷子囚禁,把我阿姐杀了,然后我上位,再帮你把王家除了,给蔺之儒出气,最后等我做大做强,皇帝忌惮,再把我除了,是这样?”

“…………”

解忧觉得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事,是装出来的,背后肯定深藏本领,到了龙海才发觉,他压根没装。

王妃那句,她与冥栈容都是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多多少少有点心酸,龙海王不管,王妃亲自教养他,虽然人是纨绔潇洒了点,但胜在他心态乐观。

不像他阿姐记仇。

解忧独自去了医堂,蔺之儒坐在小案后,解忧去了另一张小案桌,案上摆了茶,她刚想喝,忽然换了个杯子。

沙苑从官衙回来,那案子还没正式立,一打听知是郡主故意压住了,解忧不禁想,连蔺之儒遇到这种事都没辙,何况是其他普通人。

不立案,闫可帆没法介入。

这根本无解。

解忧头疼,想过半夜去把双胎老父抓起来揍一顿,逼他说一说兄弟俩尸体在哪,这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但又想,王逊能让这人活着,他肯定也不知,还不如直接那个王吉抓起来揍死算了。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想错了方向,现在要紧的,不是查王吉,也不是查尸体,而是怎么搞死王逊,这颗背后为王吉遮风挡雨的大树,只有大树一倒,所有案子,都将会水落石出!

沙苑听完前头那几个人的案件,又见她摸额扶痛,过了好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眸珠透亮,神情已有不同,沙苑便问道:“公主可是有了办法?”

解忧道:“刚想了一个。”

沙苑喜道:“说来听听?”

“我打算去监军府,趁王逊背身不注意,摸出藏好的砖头,往他后脑上一砖拍死他。”解忧幽幽道:“他一死,底下虾兵蟹将没了靠山,自然害怕,就会把该说的实话抖出来。”

‘…………’

“…………”

沙苑满脸黑线。

公主戾气好重,大概是被气昏了头。

蔺之儒沉默片刻,却忽弯唇,这抹一闪而过的情绪,被解忧敏锐捕捉。她靠着小案背座,语气差:“有什么好笑的?”

计谋没有,就这么朴实无华。

不好吗?

蔺之儒也知,她是为他而出谋划策,他不是嘲笑,而是真心觉得,这法子很好,只是有一个弊端,沙苑道:“把他杀了之后,公主如何抽身而退?”

“沙苑,”解忧沉了声,吩咐道:“你帮我送份拜帖去监军府,其余内容不用写,时间就定明日午时。”

沙苑惊了:“公主真要去?”

“还有,你在医堂找个人放消息出去,就说我琅琊公主为蔺大夫抱不平,在密谋怎么弄死他王逊,把我刚才的话,一字不差,送到他耳中。”

沙苑看了看蔺之儒:“少爷?”

见他点头,沙苑虽不解,但依她之言,找了个不靠谱的医堂小厮,故意透出密谋之事,又写了份拜帖,亲自去送。

沙苑一走,房中只剩两人,解忧端详着蔺之儒,他平静的脸上很轻柔,怕看不够,她多瞧了几眼,确定没有那种登徒子的想法之后,就放心了。

昨天……

一定是媚香的问题。

真是罪过。

没有多待,解忧撑案起身,环视了眼这间屋子,屋中开阔,侧边有一道紧实的屏门,屏后是卧床,蔺之儒这几日并不住医堂,里头器具不多,显得清冷。

她向屏门走去,蔺之儒立身起来,望她背影,皱了下眉头。

解忧停在屏门前,像是在看着里面,忽然道:“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杀人,让人无话可说,你放心,我没那么蠢,不会自己动手。”

放了这话,解忧便走了。

蔺之儒步去屏后,卧床并无被褥,皇甫衍没在床上,他人坐在脚踏上,背靠床沿,弯膝抵手,浅浅的紫衣铺开在地,一幅慵懒无畏的模样。

“用砖头拍人……”

从方才到现在,皇帝唇上的笑就没停下过,蔺之儒甚至觉得,那句‘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公主对他说话的口吻,而是在对皇帝说,皇甫衍拍拍衣角起了身,还是笑着:“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片刻后,皇帝又不笑了,眼色沉沉的往下坠,往蔺之儒身上扫,语气不善:“她真的很在意你,一直都在意。”

这种在意,令他非常地不舒服。

蔺之儒没有说话,他也说不了。

“你们昨日同中媚香,又一同相处,你真的没一点想法?”皇甫衍往前走一步,探究着蔺之儒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他讥笑:“你们,没做什么?”

蔺之儒闻言,心头瞬间促紧。

关于媚香,他并没有告诉皇帝,算是隐瞒,迅速回想了下,哪些人知道,唯一能把这事透给皇帝的……

蔺之儒抬手弯腰,拘了大礼。

大意是:不敢。

“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也不意外,因为,”皇甫衍道:“她值得喜欢。”他又低眸,慢慢说:“我也喜欢。”

蔺之儒低头望着地面,他明白。

皇帝喜欢的,谁抢,就是找死。

…………

从医堂缓行步出,解忧心事多,拍了拍由小厮牵来的小野马,翻身上背,转而去了趟驿站,路上想,手底下没人真不方便,凡事都得亲自上。

见完闫可帆,她去了王府。

王府大门前,姜且似乎知道她会到,在门口等候多时,迎身上前,叫人把小野马牵去后面喂一喂,恭敬与她说道:“公主,郡主在书房。”

书房之内,解忧是第二次进,恰赶上晚膳,冥栈清命人摆了桌丰盛佳肴。

两人没有分案而坐,面对面共用一案,似有几分亲近,严格来说,冥栈清是个武将,吃饭较为豪迈,又沾点粗狂之色,见她不动,笑道:“饭菜不合你胃口?”

“我有一个疑问,”解忧给自己斟满酒,把酒抿了,并不喝完,只浅尝辄止,随即,目光深邃:“如若受害的人是女子,你也袖手旁观吗?”

解忧回味着那股酒气,心底揣摩思量,冥栈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是在思迁巷只撤闫可帆画像,而留下蔺之儒的时候?还是在蔺之儒受追捧之后?

即使是‘青梅竹马’,用起来也毫不手软,完全不顾蔺之儒险境。

“女子被欺负,是因为她们太弱,当她们不再柔弱,屠刀就会伸向更弱的人。”冥栈清放了放筷箸:“在你和我这种权贵的掌心,普通人都是弱者,不分男女。”

“弱肉强食,是这世间的生存之道,你是女子,你也是官,你要在这里生存,你也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你不是慈悲为怀的高僧,你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酒杯放置了一边,解忧挽了挽太长的袖子:“你,并不代表正义。我知道。”

冥栈清意外,眉宇间皱了下:“你不是来替蔺之儒兴师问罪?”

她还准备了好多道理。

弄得这会儿都不知说什么了。

“王逊监管龙海军务,有关龙海的粮草调动,军事沟通,战略布局,必定都要过一手,连郡主亲战,监军都得派人随影而行,郡主虽有再多官衔,却得被迫管束,一旦有丁点不合规矩,他随时都能向朝廷弹劾于你。”

“听你一说,我这日子确实挺难,”冥栈清笑意澜澜:“你是来安慰我?”

“监军使,是由皇帝派遣驻地,监管诸侯王军务动向,自几个藩王除后,这职位也广泛应用到地方军上,品阶不高,但却是肥差,更是实权老大,”解忧靠着小案,道:“当官的,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把你弄下去,于他无益,把他弄死,你也无好处,这几年来,王吉如何肆意妄为,只要王逊自己擦干净不留把柄,无人告案,你就睁只眼闭只眼。”

冥栈清道:“蔺之儒是个君子,可王逊不松口,我就不会正式立案。”

思量过后,解忧道:“案子没有赢的胜算,输了,倒要说蔺之儒诬告,诬告者,要挨一顿鞭刑。”

冥栈清凝视着她,眼眸几分促狭:“你既然都知道,还来找我做什么?”

解忧望着满桌好菜,拿了筷箸,语气也轻了一些:“找你吃饭。”

冥栈清闻言,唇边突然起浮,笑了笑:“说起来,好多年没和你一起吃饭了,你小时候,其实我老欺负你,你不喜欢吃什么,我就偏给你夹什么,你那时连路都走不稳,又反抗不了,我就特别乐。”

解忧淡淡道:“我是个记仇的人,记忆力特别好,你说了,我就会记住。”

冥栈清一愣,又笑道:“那你好好记住,我等着你报仇,”说完,撇她前面不动的菜,惬意道:“你挑食的毛病,一点没改,跟我大爷一样,有山珍海味不享受,非要吃糠咽菜,难怪这么瘦,病殃殃的。”

说着,给她夹了筷子大肥肉。

解忧挑了眉:“你大爷?”

冥栈清愣住,佯怒:“你能不骂人吗?”

解忧拖长音:“那你大爷是……”

探子说她柔弱不争,冥栈清也恨其不才,这会儿忽觉得,真人有趣多了。

“你爹!”冥栈清敛着大笑,把那个‘的’字轻轻哑在了喉咙底。

“哦,这样,”解忧一想,忽也笑了,把肥肉一口吃掉,道:“喜好,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