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力挽救
父亲与景莫终究是没有因为我而改变什么,自那天过后,父亲也不再瞒着我,与景莫越发明目张胆地在书房中密切筹谋,我更是发现就连纪伯也一直是知情者。
深秋已至,我烦心家中之事,最近很少过问公司的进展。维斯是一间发展成熟的公司,倒也没有因为我的不负责任而停摆。我跟洁央交代了几件必须由我处理的事情,其他的便交给了她去办。科技部在景莫退出后,似乎便运行顺畅了起来。
景莫跟我说过,科技部无故被多方投诉,是因为密署要把他渐渐抽离‘监视正君馆’的任务,逐步将他剥离出来的手段之一。
后来我来回跟父亲争论过很多次!父亲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他真正的目的以及前因后果,只是一次又一次表明了他坚决的态度。“我不是没试过退让,可却并没因此得到平静!你母亲的死便是我退让的后果!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多年的旧账,是时候要跟他桀路司一一清算!”
我跟父亲冷战了一段日子,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他愿意以我性命去博弈的政治目的以及如今亲赴家宴的决意,对他倍感失望。
直到我冷静下来,离入宫家宴的日子早已是数步之遥。这让我我越发枕食难安、神经紧绷,忍不住再一次来到书房见了父亲。
“你万一死在宫里了呢?我怎么办?你想过一个父母双亡的逆臣之女,我将会面对什么吗?你不能去赴宴!”
“所以我叫你出国去,家宴前不要回来!”
“父亲!我自小没了生母,如今母亲也不在了,我不可以再失去父亲你。”我语气软了下来,流着泪哀求着父亲。“我不生你气了~~你就跟我一起出国去,迦国的一切我们都不要了,我们以后就安安静静地一起过小日子,好吗父亲?”
“你母亲的命,我也会一并讨回来!”父亲挺拔地站在窗前,竟不像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孜奕,你母亲悉心照看你多年,难道你就不想为你母亲讨回公道吗?”父亲转过头来,扫了我一眼,目光如炬,眼神中透漏着无法动摇的决心。
父亲看来这次是决意软硬不吃,尽管我搬出了他多年来对我最感到亏欠之事,似乎他也无动于衷。“那我呢?父亲你就不在意我的感受了吗?”我绝望地哀求着父亲。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别过了脸、不再与我有眼神接触……而后挥了挥手让我出去。
这就与最近每一次的谈话一样,不了了之……
而景莫则是只唯父亲之命是从,也是一般地滴水不入!他说父亲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命本来就是他重新赋予的,所以不管父亲要他作甚,他都只有绝对的服从!
“桀路司是我与正君共同的仇人。”一晚景莫三更半夜地邀我于庭院闲逛,踌躇了良久,在月光下跟我道出了他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的家族在迦国本是显赫高官,但我父母前赴后继死在了桀路司的手中,而如果不是督正君出手相救,我便是下一个……”
“迦王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父母?”我听到景莫此番的否白,除了震惊讶异更是感到沉重。这便意味着他们这次行动是绝没有回头路的。
“因为我的父亲对刚即位数年的桀路司来说,是一个直接威胁到他皇权的权臣,更是阻碍了他想发展的政策,挡了他的道。而我母亲则是商界显贵之女,并且无条件支持父亲所持与迦王相反的政见。他们……都是死于密署之手。”
我不知道景莫跟我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知他跟我否白的目的为何。上一次他跟我说是一名无名孤儿,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可现在却是知晓自己身份的权臣之子。
“我以为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想责骂,却还是忍不住软下了声线。毕竟听见心爱之人的童年苦楚、多有磨难,这让我对他心下顿生更多怜惜之感。
“小奕……原谅我,当时正君没发话,我只能选择性地对你坦白你已经猜到的那一半身份。”
原谅~?又是原谅!我到底要原谅他几次?
“你让父亲不去赴宴,我们之间再谈原谅!”目前对我来说,只有父亲的安危是头等大事。
景莫没有答话……我的话一如既往地没有泛起半圈涟漪。
似乎我的理论、挣扎、发难,都并没有起到任何阻碍的作用,一块块大大小小的齿轮都似乎在背地里默默地运转着,丝毫没有因为我而起到任何改变。
“我累了…”除了气愤、绝望、无力,我还有孤援无助、前路渺茫的感觉。
父亲正在筹谋的是叛变之大罪,伤亡难免;要是事败,纵然迦国没有死罪,却也难保密署就不会暗自出手要了他的性命。
尽管我不愿父亲涉险,却也只能无奈地紧守着口风,谁也没敢倾吐;尽管内心恐惧不安,我也只能把一切都往肚里吞,连小鬼也不敢提。所以眼下除了景莫,偏偏没有任何其他人能理解我内心备受着的煎熬……
“小奕,在家宴上我一定会看护好正君,绝不让他受到伤害。”景莫明瞭我的担忧,在我转身离去前,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袖道。
“你无法保证,你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跟我保证……”他这么说我更纠结抑郁了,因为我这次很有可能失去的不止是父亲……绝望的泪水打着转,就快要崩溃决堤而落。
“你告诉父亲,既然这是一条不归路,那不如现在就了断父女情分吧,省得我伤心。但我绝不会接受他的安排出国去的,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去宫里给你们收尸!”我抽回了衣袖,带着寒意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无力挽救的感觉真是让人太绝望!而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的感觉真糟糕!我心灰意冷,心中除了悲哀与失望,更是感到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今夜之后,就彻底跟父亲与景莫决裂吧!既然无力改变,除了自我放逐我还能怎样?
“你走吧,从此刻起~我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关于你们的任何消息。”我的世界即将倾斜崩塌,关于即将被掩埋的、我所爱之人,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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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我便让洁央订了去南岛的机票。
“回程的票要订几号?”洁央问。
“订单程。”
就这样,我再次孤身踏上了南岛的路。出发之前,我语重心长地给萧葵打了个电话。一拿起电话,小鬼先是将我骂了一顿,大意就是说我终日玩消失,电话不接短讯不回……我也是感到很抱歉,对小鬼我好像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最近忙…我也不是故意不回的。”我淡淡然地回道。
“那你现在忙完了?”
“嗯~我一会飞南岛,可能得呆上一阵子,所以想告诉你一声。”
“……”接下来小鬼又啰嗦了一阵子。我听着他在那端啰啰嗦嗦,心下反倒宽慰。总算是有一个亲近之人,一直还是一样,没有改变;不像家中那两位本该是最亲近之人,却长时间暗地背着我勾结谋划着不可告人的行动……
“林孜奕!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鬼高声喊了句,拉回了我飘远的思绪。“跟你说个话怎么老那么费劲呢!”我要是在一旁,怕是又被他掐了个淤青了。
“嗯,我听着呢,我想等你先念叨完了再搭话嘛。”小鬼的叨叨总是很容易让我出神,我也是没办法。
“算了,你…去南岛,为了公事?”小鬼语重心长地问了句。
自从把他拉进了调查景莫这个局,他也学会了谨慎。
“不,私事…就是去看看朋友。”
“看什么朋友要去上一段日子?男的女的?你家景莫答应了?”小鬼连珠炮发。
“普通朋友!男女都有!我管他答不答应!”快问快答是我强项,炮弹接得一个都不漏。
“爷最近闲着,陪你去?”
“不,不合适!”我赶紧拒绝,最近恐怕与正君馆相关的人都不太平,已知危险,我更不想把小鬼再拖下搅这趟浑水。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万一又遇事儿了,记得给爷打电话。”挂断前,小鬼又特地提了句:“要是有空了,也可以考虑考虑去旅行呀,人总是要放松的嘛!”他特地加重了‘旅行’二字。何探找他了?有事寻我?难道是给他的消费卡都霍霍完了?
“好,有合适的时间的话,我就去~”
我二人有默契地乱聊了一通后便挂断了电话,我翻出了跟何探最后联系时留下的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您好,请问是查询旅游项目吗?”何探接起了电话,还是那股熟悉的装腔作势的嗓音。
“是的,请问最近有什么不错的旅游推广计划吗?”我顺其话语继续道。
“这位尊贵的小姐,是有的呢。长线的、短线的,哪一款比较适合您呢?”
“短线吧。”
“好的,那短线的话,有没有特别想去的目的地?”
“嗯~我最近是打算前往南岛,附近有否合适的旅游项目?”一来一回,对答如流,果真能耐都是磨着棱角练出来的!
“有的呢,那我安排一下,再给您发短信。”寒暄了两三句无营养的话语后,何探便挂断了电话。
如果这通电话被监听了,估计对方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吧?我虽然不是专业户,但起码能做到不自露马脚,落人话柄。何探更是专业的侦探,以他的头脑以及办事能力,肯定能意会,如约而至与我在南岛顺利会面。
“小奕…”景莫敲了敲房门,唤了我一声。
我开了房门、拉下了脸、盯着他身后的那堵墙,就是不愿跟他有眼神接触。“何事?”
“你…要去南岛?”
他消息倒是接收得挺快,洁央前脚订的票,他后脚就知道了!?“嗯。”
“路上注意安全。”景莫拉起我的手,却竟然不是为了来留我的?!
“你都不留我一下?就那么希望我走?是父亲的意思?”我生气地斥了一句,无法装得很是淡然。
“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躲得越远越好,远离一切危险。”景莫带着歉意柔声道。
“别老说为了我好!你们明明知道什么才是对我好!只是不愿意去做!你们就是自私!”我抽回了手、生气地甩上了房门。
对于劝喻父亲,我已经是放弃了。他最近的做派明摆着就是宁愿有去无回,也不肯舍弃他的复仇计划!父亲说:箭已在弦,不得不发;身后更是已无回头路,若是此刻退缩,覆灭便是他唯一的下场!
父亲依然坚持不肯告诉我他的最终目的,我已然分不出他真正的用意了……复仇…是指王权吗?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真相?父亲的残忍让我伤透了心,让我在绝望的边缘来回游荡,找不到出路。
景莫在门外那端叹了口气,轻轻又扣了扣房门,带有哽咽的语气轻声道:“小奕,多年以来你我一路相伴同行,我只想给你最好的。最好的我、最完整的爱…可惜,天从不遂人愿,我往往什么都做不好,处处尽是惹你不悦。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如今你我既已走到底,就这样放下彼此,愿你只记住那些过往美好的回忆,没有悲伤、没有痛楚。小奕,就此把我放在过去吧,走好你未来的路,此生多珍重……”景莫语重心长,用着柔情万分的语气对我说着最残忍的道别。
景莫很少一股脑儿说那么多话,一字一句间,我听得出尽是对我的不舍与自身的无奈。怎么,他还打算不负责任一走了之?我随着他的话红了眼眶,忍不下心想打开房门,作最后的努力,去挽回我们之间错误的一切一切。
“小奕,别开门。”景莫在我转开门把的那刻,在门外死死把着门,不让我出去。
“开门!景莫,你给我让开!”眼泪随着我的情绪崩塌涌流而下,我哭喊着让他开门。“我不要…我不要就这样与你别离!你开门!”
“不,林孜奕,听话。”景莫依然还是柔着像微风拂过般的嗓音。“我们就这样吧。”
我哭喊着扯着门直到精疲力尽,在门边软下了身子,捲着身躯迷蒙着双眼。
而景莫并没有再说什么……
“小姐…”过一会,在二楼当差的女伺轻轻敲了敲我的房门,语带慌张地唤了声。“先生已经走了,我给你开门。”平日里他们哪见过这番阵仗,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我二人如此这般。
“先生人呢?”我赶紧爬起来,抹干了泪痕嘶哑地问道。
“先生把杆子挂在门把上后就出去了…”女伺无奈地给我看了看手中的清洁用具。
我鞋也没顾得上穿,连忙追了下楼,并一路喊着他的名字。一路上空荡荡的大厅、前院、长廊,却都不见他的踪影。
我气喘吁吁,随着体力的下降,我步伐开始慢了下来…而此时我越想越乱,脑子开始发胀…难道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吗?以后如同陌路了吗?一想到这,我便更是感到心痛难当,无法呼吸。
景莫的决然、冰凉的地面,都使我的心一点一点寒凉下来。我不再哭喊,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般,转过身一步一步在女伺口瞪目呆的注视下回到了房间,而踩下的每一步,却仿佛像是在我心头剜出一道伤口,淌出一滴滴鲜红色的血滴。
我知道,我终究是谁都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