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尔筹归计”
光绪十年(1884)三月十三日“易枢”后,清议势力遭到压抑,不复前此之盛。但当年“翰林清流”极具表演性的章奏唱和,却成为小一辈言事者模仿的对象。内劾宦寺、外劾督抚的“真奏疏”依旧层出不穷,言事风气也由翰林讲官扩大到詹、翰、科、道各方面。其中荦荦大者,如光绪十年四月,翰林院编修梁鼎芬奏劾李鸿章罪恶昭彰;十二年(1886)八月,御史朱一新《预防宦寺流弊疏》劾李莲英巡阅海军;十六年(1890)九月,御史吴兆泰奏请停减颐和园工程等。这些进言者因为措辞激烈或涉及敏感话题而遭到严谴,成为朝野注目的事件。甲申、乙酉间,张之洞读到梁鼎芬弹劾李鸿章等重臣的奏疏,叹为“项羽用兵,所过无不残灭,毕竟是健儿”,流露出两代“清流”前后传承的惺惺之意。[1]
同光间京师学人的交往圈子受政派、学派、籍贯、亲缘、居处等因素制约,不仅层次繁多、分化严重,往往也相互重叠、前后错出。梁鼎芬早年肄业广州菊坡精舍,师从陈澧。初至京师,亦主要与同门于式枚、文廷式、陈树镛等相交往。光绪六年(1880)通籍后,移居南横街吴可读故宅,与周銮诒、王仁堪、陈宝琛相邻,往还无虚日,并结识张之洞在四川所拔顾印愚、吴德潚等人,逐渐进入“清流”交际圈。光绪八年十二月(1883年初),梁鼎芬迁居东城栖凤楼,与盛昱在裱褙胡同的宅第隔巷相邻,“看花意园近,乘暇一经过”[2],从此成为“意园论古”的座上客:
我生始作上京客,到处都闻乐岁声。壬午移居栖凤客[阁],意园时时猎书册。忧来纵论天下事,酒罍未罄窗已白。死生如梦事如烟,谁谓兵尘在眼前。[3]
宗室盛昱的藏书在京城号称精富。[4]梁鼎芬与之交往,多以借书为介:“伯希(盛昱)精本最多,不轻借人,于鼎芬最厚,函去书来。”一次,梁鼎芬欲借宋本吕惠卿《庄子解》,盛昱不许,“再求之,限三日,不能毕,又宽两日,手录其序还之,告曰:‘吾日以净布铺几上,洗手乃阅,夜则置之枕边,恐有遗失。’伯希笑曰:‘借书如此,可以托孤寄命矣!’”[5]其时猎书论学之乐如此。梁鼎芬传承陈澧一派汉宋融合之说,“服膺朱子及温公《通鉴》之学”。到京师后,受意园学风濡染,开始讲究金石、版本,且尝列名劾章,时时“纵论天下事”,一变而为“清流”门人。
盛昱在光绪初继翁、潘之后领袖京师学界,横跨金石、西北地理两大领域,且“熟于本朝故事,大至朝章国宪,小至一名一物,皆能详其沿袭改革之本,而因以推见前后治乱之迹”,故亦热衷言事,在“翰林四谏”之外别树一帜。[6]盛昱所居之意园,本为其祖父文悫公敬征旧邸,内置处泰堂、漱芳榭、知止斋、得真观、尚芥舟、艳香馆、退思书屋、快晴簃、晴虹蓼矼、小池假山、旷观亭、天光一碧楼等小品,“亭林之胜,甲于城东”[7],尤以各色牡丹花著称[8],不仅是光绪年间京师士大夫论学、交游的中心,且每为士子入都会试留宿之所。郑孝胥回忆光绪初“与文芸阁(廷式)、张季直(謇)同试礼部日,尝借寓意园旬余”[9]。而据内藤湖南统计,前后借寓或往来于意园的知名学者,至少有文廷式、李文田、张謇、柯劭忞、梁鼎芬、樊增祥、黄绍箕、徐坊、王懿荣,以及旗籍之杨锺羲、志锐、铁龄等人。[10]缪荃孙称光绪间“天下魁垒之士,至京师者,莫不以为归”,并非过言。
光绪十一年(1885)六月,梁鼎芬因劾李鸿章事遭严谴,拟罢官归里。九月九日,盛昱聚集杨锐、文廷式、张謇等三十人,在崇效寺静观堂为梁鼎芬饯行,“狂叫喧呶,旗汉杂沓”,甚是热闹。[11]盛昱为作《金缕曲》三阕,以词代序,模仿清初顾贞观送吴兆骞“季子平安否”二阕的体裁,[12]不仅称颂了梁鼎芬弹劾重臣的勇气,更谋及“清流”言事遭黜后的出路问题:
为尔筹归计。最相宜、打头茅屋,纵横经史。经世文章须少作,怕又流传都市。自打叠、藏山心事。科第已成官已去,问百年、才过十分几。天与尔,信优矣。 除书万一柴门至。亦劝尔、幡然就道,驰驱效死。此辈倘教高阁束,小隐亦堪终世。况有个、桓君同志。买取罗浮梅万树,便经营、精舍梅花裏。岭海外,郑公里。[13]
据说梁鼎芬此番南下,曾镌一小印曰“年二十七岁罢官”[14]。留别京中友人诗亦有“此日觚棱犹在眼,今生犬马竟无期”的慨叹。[15]然则盛昱词上片“问百年,才过十分几”的叩问,的确说中了梁鼎芬内心的焦虑。士大夫言责所在,固然不妨激越,激越横遭打击,又可以通过同好之间的唱和、饯行获得悲壮感。然而,悲壮过后的衣食无着、事功的落空、都下风气的疏隔、诗酒生涯的一去不返,又都是不得不直面的代价。仕途刚开头便煞了尾,此后数十年的生涯如何挨过?通过词句,盛昱为梁鼎芬筹划了两种“归计”:或者等待君王悔悟,除书再至,重回庙堂;或者从事藏山著作,小隐江湖,如鲍宣、桓少君夫妇之安贫守道,如郑玄晚年之讲学故里。殊不知时至近代,纷繁世变之中,早已出现了在“仕”“隐”之外的全新士人出路。
就在盛昱为梁鼎芬饯行的同日,李慈铭、袁昶、沈曾植三人亦在崇效寺宴饮,却因盛昱等已占静观室,只能退到西偏禅室“嘿然劝釂”。[16]甲申、乙酉前后,李慈铭、沈曾植、袁昶、朱一新等浙籍京官交游频繁。沈、李二人同中光绪六年(1880)庚辰科,与意园门客梁鼎芬、黄绍箕、于式枚等为同榜,学术宗主亦相近。自光绪乙亥(1875)、丙子(1876)之际,沈曾植就已致力于蒙古史地之学。[17]庚辰科会试第五策问北徼事,遂以其西北史地造诣轰动都下,旋即与李慈铭、李文田、王先谦、王仁堪、盛昱、黄绍箕等学人订交,而“与爱伯(李慈铭)讲习尤契,人称沈李”。[18]“沈李”圈子聚集了袁昶、朱一新、施补华、黄绍箕等浙籍士人,除了研究京师流行的金石、书画、西北地理之学外,更多探讨诗学,为连篇累牍之唱和。
继梁鼎芬之后犯颜上疏的朱一新,正是“沈李”圈中人。他早年肄业诂经精舍,后在浙江书局校书,却深受浙东史学经世传统的影响,主张“通史致用”,以为“多事之秋,则治经不如治史之尤要”。[19]光绪间入京师与沈曾植、曾桐兄弟、袁昶、施补华等交游,每以理学、经世之意相劝。日后讲学广雅书院,更对同光间京师鉴赏金石的风气提出批评:
为钟鼎文字之学者,自是博雅文人之事,于经学无与。……承平之世,学士大夫闲暇无事,出其余技,寄兴于斯,小道可观,贤于博弈。若时当多故,旋乾转坤,儒者之责,匪异人任也。人不必有是事,要不可不立此志,志趣坚卓,乃能为学,古之学者类然。四部书当读者甚多,日有孳孳,犹虞不给,岂暇究心于琐碎无用之物哉。[20]
朱一新金石学批评的背后,是对“旋乾转坤”之际学风趋向的敏锐把握。朱一新的洋务意见亦不同于一般言官之闭塞,光绪九年(1883)代人撰《海防策》,以为方今之计,须使学士大夫从事西洋机器:“明知其制之不善,而有时踵而行之者,无他,势之所趋,圣人无如何也。若夫根本之图,则固自有在矣。”[21]提出“势之所趋”与“根本之图”的区别,大致可归入“中体西用”一派的主张。
光绪十二年(1886)六月,朱一新上《敬陈海军事宜疏》,八月二十四日复上《预防宦寺流弊疏》,并附呈《请破格求言片》,要求恢复甲申以前鼓励言事的风气。此间沈曾植尝致书朱一新,称赞其上疏“任道勇猛”,并怂恿朱一新能“乘此一线,重进至言”,促使京朝政局由否返泰。[22]岂料此时朝廷的大政方针早已逆转,甲申以前陈宝琛、张之洞奏请裁抑宦官获得朝野好评,朱一新此番参劾李莲英,换回的却是懿旨诘责、降为主事的严厉处分。是年朱一新四十一岁,前此外放湖北乡试学差、回京转监察御史,曾被李文田、王先谦等学臣看好,正处于京官迁转的顺途。十月间袁昶、沈曾植等送朱一新南下,以姚鼐四十二岁辞官归里相拟,期之亦能如姚郎中“优游林泉几五十年”。[23]但稍后袁昶赋诗赠别朱一新,则在“林泉”与“文献”之外,更强调“未忘扫除宙合,榻旁齁睡何人”的经世情怀。[24]
这一时期,袁昶的诗文日记中多有与朱一新、沈曾植共同砥砺学问的记载。[25]沈曾植少年时南下问学于陈澧,服膺李兆洛、钱仪吉等汉宋调和论者,故与朱一新学派颇近。[26]其昌言变法,“远在甲申(1884)、乙酉(1885)之前”,常与朱一新“论夷务,形势利害,往复数千言,旗鼓相当,令人忘倦”[27]。袁昶为张之洞早年所拔之士,曾负笈刘熙载主持的上海龙门书院,私淑曾国藩一派务实之学;[28]与人论学,认为“北宋义理之学,又元和以来降及虞道园(集)、归熙甫(有光),至近代方氏(苞)、姚氏(鼐)为古文之学,尤为学术穿线统宗之处”,提出“论经济之学,以曾文正(国藩)为正轨;论经义,以陈兰甫(澧)为正轨;论古文,以姚姬传氏(鼐)为正轨”的原则。[29]袁、沈、朱三人在京师参与“清流”交游的同时,又相对独立,互相为师,自成一圈子。
朱一新罢归后,沈曾植、袁昶仍在总理衙门供职。沈曾植在与盛昱、缪荃孙等人共同探讨西北史地、清朝掌故的同时,[30]更主张开铁路、设银行,并借行走总署之便,与欧洲东方学者相交通。①沈曾植的祖父沈维鐈本是道光间的理学名臣,[31]沈曾植、曾桐兄弟自幼生长京师,浸淫于音韵、版本、金石、边疆史地等时髦学术,却仍不脱嘉兴沈氏的理学门风,重视与清代理学及道咸以降经世传统的对话。沈曾植、袁昶之间往复论学,亦曾提及道咸时代梅曾亮、曾国藩、吴廷栋诸公盛论的“学术—人才—风俗—世运”命题:
子培论古今事变不同,人材亦随学术而异云云,往复数百言。大致谓:一代之人材,苟大有力者能聚之,即足以拨一代之乱。至于晚近士大夫空言相轧,以道形而上为贵,器形而下为贱,德成而上为精,艺成而下为粗,于是右文轻武,是非之论偏胜,而事变纷乘,遂嚣然莫能御之矣。固人材之衰少,亦由学术之任偏而弊也。[32]
沈曾植批评“晚近士大夫”沉溺于空言,涵盖了上自乾嘉、下迄同光的考订学者。但与此前方东树、孙鼎臣等汉学批判论者不同,沈氏的判断基于对时势的观察,并进一步质疑“道贵器贱”“德精艺粗”的观点,寄希望于“大有力者”聚集人才、拨乱反正的实力。他还谈到李光地在清初“维持风会、调护善类之功为多”,到近世则唯有曾国藩“能教育人材,根本深厚,故魄力亦大”。
咸同年间,曾国藩幕府网罗多士,不仅聚集各方面实用人才,亦包括以“古文”“闳览”“朴学”著称的学者。其在安庆、金陵开办或重建的官书局、书院,更成为学者们在乱后商研学术、重建文化的重要场合。[33]在重视文教这一点上,湘、淮军功系统中后起的李鸿章、左宗棠幕府都显得逊色。光绪以后,稍堪与曾国藩幕府人才之盛相比肩,略副沈曾植期望,聚集人才而拨一代之乱者,首推张之洞幕府。
光绪七年(1881)十一月,张之洞就任山西巡抚,公牍章奏需要依赖幕僚,往往有帮手不足之虞。次年致信张佩纶,抱怨:“僚属文武、幕府文案色色俱缺,文案无一能为章奏,比及寻常吏牍,亦都不妥,苦极苦极!”当时张之洞对幕僚的要求,是“局面堂皇、事理明白、文气畅达”,以樊增祥、袁保龄之流长于文笔者为上选,主要是征集文案师爷,与其他督抚、州县官并无二致。[34]由于抚晋时间较短,少有文教方面的成绩,张之洞幕府成为学者交游、论学、编著的场合,至少要到光绪十年(1884)调署两广总督以后。
后人总结张之洞督粤以后的幕府有两大特点:一则在书院中废山长而设分校,二则在幕府中少用延聘而多用札委、奏调,亦即将传统幕府中名义上平等的主、宾敌体,转变成了僚属门生的附属关系。[35]其实这种变化,战乱时期曾国藩、李鸿章等人幕府已开其端,正是晚近督抚势力坐大、督抚幕府机构化的表现。只不过张之洞本人早厕翰林,幕府中又多援引知名学者及昔日门生,“政教不分、官师合一”的特点表现得更为突出而已。咸同以后幕府多采用札委、奏调方式聚集人才,游幕士人的正途率与功名水准大幅提高,使得具备较高学养的幕主,得以挑选学术趣味相投的学人入幕,从而造就出曾国藩、张之洞、端方等人幕下既具备一定学术水准,又颇能体现幕主自身特点的学人圈子。[36]
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上的幕府,大体上由三类人物组成:首先为办理洋务、长于西学的干才,如蔡锡勇、梁敦彦、赵凤昌、辜鸿铭等,多非正途出身,却往往有出洋经历;而如王秉恩、杨锐等张之洞早年拔擢的门生,虽有功名,亦热心于实务。此类人物多为张之洞到任后有意招致,参与幕府密勿,对施政一方影响较大。其次为地方的固有势力,如办理广雅书局时,就吸收了陶福祥、郑知同、章寿康等前广东布政使姚觐元幕下的学者;兴办广雅书院时,又聘请马贞榆、黄绍昌等学海堂或菊坡精舍出身者为分校。此类人物与张之洞在学术上趣味相投,但处于幕府相对边缘的地位。第三类为根据学术、政治声名招纳的名士,构成督幕学人圈子的主体。如梁鼎芬、朱一新、江逢辰、缪荃孙、纪钜维、屠寄等人,他们多因京官经历而与“清流”势力有渊源,托身于书局、书院等文教机构,兼顾学术与实务,功能和影响力介于前两类人物之间。特别是其中梁鼎芬、朱一新二人,先后主持丰湖、端溪、广雅等书院,在鼓舞士气和维持地方文教等方面,作用尤为突出。
梁鼎芬与张之洞的交往,可以追溯到光绪十年(1884)以前。今存梁鼎芬遗集录有甲申、乙酉两年为张之洞代拟奏疏数通,涉及肃清科场积弊、坚持战局、严劾疆帅等主题,带有浓厚的“清流”气息。[37]光绪十一年(1885)罢废归里后,梁鼎芬一度任惠州丰湖书院山长;十三年(1887)三月,被张之洞延聘主讲肇庆端溪书院。次年省城广雅书院落成,仍由梁鼎芬主持。此时,朱一新亦来到端溪书院,在梁鼎芬移主广雅后,接任端溪山长。梁、朱二人皆以言事去职,梁鼎芬所劾且为张之洞在粤督任上极力拉拢的李鸿章。当时幕府中人不无顾虑,张之洞却未改初衷,似乎有意援引“清流”后辈。后来许同莘为张之洞撰年谱,论此事曰:
台谏论事,言宫廷阙失,或弹劾阉官者镌级,后至粤、鄂,必有适馆之所。都人士云:“好主人在,不患无书院坐。”……公意在激励风节,扶持正气,利害非所计也。[38]
张之洞以“清流遗孽”镇守东南,在用事功推行学术的同时,也在无形中鼓励了都下的言事风气,为因言事而遭罢废者预备了后路,从而回应了盛昱《金缕曲》提出的清流“归计”问题。后来在湖广总督任上,张之洞更延聘触怒慈禧的吴兆泰主讲经心书院,确实有不惧触犯时忌的“清流”遗风。
梁鼎芬、朱一新等从庙堂到幕府的情境转移,亦伴随着张之洞自身从“名士”到“名臣”自我定位的转换。张之洞督粤期间广罗学人,致力于在书院中推广经古课程,仿学海堂例创立广雅书院,命广雅书局校印史部书,且有编辑《学海堂续经解》的打算。故时人常将张之洞督粤的政绩,与乾嘉时代扶持汉学的阮元相提并论。光绪初年,张之洞从汉学考订之士折入“清流”言事,继而又从京官外放为疆臣,出入于不同圈子,使其在学风上有折中的特点,在政治上博得“巧宦”之名。在撇却考订名士的“清流”身份之后,利用昔日的“清流”资源,张之洞开始塑造自己“教士化民”“被服儒术”的名臣形象。
①甲午战争期间,沈曾植尝与张之洞、唐景崧等谋划联英保台;战败后,又向翁同龢、奕等建议借英款修铁路、开学堂、办银行,参见《沈寐叟年谱》光绪二十一年条。
[1] 张之洞语为于式枚致梁鼎芬信转述,见《于晦若手札》,收入吴天任编:《梁节庵先生年谱》(台北:艺文印书馆,1979年),光绪十一年条,第34页。
[2] 梁鼎芬:《腊朔自米市胡同移居栖凤楼》,余绍宋编:《节庵先生遗诗》卷一,《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744种影印民国间沔阳卢氏慎始基斋刻本,第19页。
[3] 梁鼎芬:《上元夜饮图沈庵侍郎属题》,《节庵先生遗诗》卷六,第285页。
[4] 震钧述盛昱藏书渊源:绛云楼未火以前,其宋元精本为毛子晋、钱遵王所得,毛、钱二家散出,半归徐乾学、季振宜,后归入怡亲王府。乾隆中四库馆开,怡府书未进呈,辛酉政变后散落人间,“得之最多而最精者”即为盛昱。参见《天咫偶闻》卷三,第70页。
[5] 梁鼎芬:《梁祠图书馆章程·借书约》,杨敬安编:《节庵先生遗稿》(香港排印本,1962年)卷三,第92页。郑逸梅《艺林散叶续编》亦记此事,文字全同,而误借书人为郑杲(东甫),参见《郑逸梅选集》(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卷,第517页。
[6] 缪荃孙:《意园文略序》,《意园文略》卷首,第239页下栏。
[7] 杨锺羲:《雪桥诗话》卷十二,第587—588页。
[8] 参见《雪桥诗话续集》卷八,第530页。
[9] 郑孝胥:《郁华阁遗集跋》,附载《郁华阁遗集》,《续修四库全书》第1567册影印光绪三十四年(1908)武昌写刻本,第236页下栏。
[10] 内藤湖南撰、吉川幸次郎译:《意园怀旧录》,《吉川幸次郎全集》(东京:筑摩书房,1968年)第16卷,第623—632页。
[11] 此为李慈铭作为冷眼旁观者的记述,见《荀学斋日记》庚集下,《越缦堂日记》第15册,第10881—10882页。
[12] 郭则沄《清词玉屑》卷六:“伯熙祭酒盛昱……《郁华阁诗集》后附词数十阕,当时传诵者,为送梁节庵(鼎芬)、志伯愚(锐)诸作。节庵去官,以劾李合肥十[六]可杀,坐镌五级。祭酒送以《金缕曲》三阕云云。三词慷慨苍凉,世以方梁汾(顾贞观)之寄汉槎(吴兆骞)。”转引自尤振中等编:《清词纪事会评》(合肥:黄山书社,1995年),第943页。
[13] 盛昱:《金缕曲·为梁节庵罢官归里》第二阕,《郁华阁遗集》卷四,第235页上栏。
[14] 叶昌炽:《缘督庐日记》(台北:学生书局,1964年影印本)光绪十二年十二月四日条,第124页上栏。
[15] 梁鼎芬:《出都留别往还》,《节庵先生遗诗》卷一,第33页。
[16] 见前引李慈铭本日日记。
[17] 参见沈曾植:《序元圣武亲征录校本》,钱仲联辑录:《沈曾植海日楼文钞佚序》(中),《文献》1990年第4期,第198—199页。
[18] 沈曾植:《逸社第七集会于庸庵制军寓分咏京师胜迹得陶然亭》,《海日楼诗注》卷七,钱仲联校注:《沈曾植集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929—930页。另可参阅王蘧常:《沈寐叟年谱》(上海:商务印书馆,1938年)光绪六年条,第15页。
[19] 朱怀新:《佩弦斋杂存跋》,附载《佩弦斋杂存》卷末,《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272种影印光绪二十二年(1896)《拙盦丛稿》刻本,第1783页。
[20] 朱一新:《无邪堂答问》(吕鸿儒、张长法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卷四,第174—175页。
[21] 朱一新:《海防策(代)》,《佩弦斋杂存》卷上,《拙盦丛稿》,第1598页。
[22] 沈曾植:《与朱一新书》,转引自许全胜:《沈曾植年谱长编》(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73页。
[23] 袁昶日记光绪十二年(1886)十月十九日,转引自《沈曾植年谱长编》,第74页。
[24] 袁昶:《鼎父临别以坐卧具见遗复作六言绝句四首》其三,《安般簃集》诗续丙,《安般簃诗续钞》,第58页。
[25] 袁昶日记光绪十年(1884)正月二十五日:“近在京国知旧中,惟鼎甫(朱一新)、子培(沈曾植)可以匡纠予之隐慝,所宜平心敛气,日加咨访,未审能卒免于刑僇否乎。”转引自《沈曾植年谱长编》,第52页。又参见袁昶:《渐西村人初集》诗十三《赠子培》《感秋一章呈子培秋曹鼎父侍御》等诗,《丛书集成初编》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187、196页。
[26] 王蘧常编《沈寐叟年谱》光绪三年(1877)条:“是年赴粤,……是行得交陈兰甫澧,讲学甚契。”(第14页)又沈曾植《定庐集序》:“所由粗识为学门径,近代诸儒经师人师之渊源派别,文字利病得失,多得之武进李申耆及吾乡钱衎石先生文集中。两先生,吾私淑师也。”见钱仲联辑录:《沈曾植海日楼文钞佚序(中)》,《文献》1990年第4期。
[27] 《袁昶日记》光绪九年(1883)九月二十一日,转引自《沈曾植年谱长编》,第50页。
[28] 袁昶《安般簃集叙》:“湘乡曾公《感遇》诗云:‘丈夫求志动谓莘,何用鱼虫自损神。贾马杜韩无一用,岂况我辈轻薄人。’曩先师兴化刘中允尝举以见语,谓其言闳实,可以救药世士竞衒春华,不务秋实之病,为脑后下一巨针。”见《安般簃诗续钞》卷首。
[29] 吴庆坻《蕉廊脞录》卷八引袁昶与吴敬斋论学语,见张文其、刘德麟点校:《蕉廊脞录》(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237—238页。
[30] 光绪十九年(1893)前后,沈曾植、缪荃孙、盛昱三人被京中人士目为“谈故三友”。参见缪荃孙:《意园文略序》,《意园文略》卷首,第240页上栏。
[31] 参见王蘧常《沈寐叟年谱》卷首所载曾国藩为沈维鐈撰《行状》及前引《沈子敦先生遗书序》。
[32] 袁昶日记光绪十一年(1885)五月二十一日,引自《沈曾植年谱长编》,第62页。
[33] 薛福成:《叙曾文正公幕府宾僚》,《庸庵文编》卷四,《续修四库全书》第1562册影印光绪间《庸庵全书》刻本,第101—103页。
[34] 张之洞:《致张幼樵》(光绪八年四月),《张文襄书札》,近代史所档:甲182—371。
[35] 参看刘成禺记程颂万语,《世载堂杂忆》“张之洞罢除宾师”条,第47—50页。按:刘成禺所转述的“废聘请馆宾”“废山长制度”二项都不尽准确。
[36] 尚小明通过对清代游幕士人功名情况的量化分析,指出:“嘉庆以后出生的游幕士人,拥有进士功名的明显增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有一些获得进士功名并已入仕的人,在晚清社会动荡时期,特别是在咸丰、同治时期,纷纷被地方大员奏调佐幕。”此外,进士候补时间被拉长、仕途受挫遭到罢免、致仕后游幕等,也被认为是游幕士人功名水准上升的重要因素。参见尚小明:《清代士人游幕量化分析》,《清代士人游幕表》(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13—16页。
[37] 参看《节庵先生遗稿》卷二所录《为科场滋弊请申明旧例量为变通折》《请罢卷折小楷改用誊录以收真材而挽回积习折》《法船扰边请加调刘锦棠带亲兵赴山海关驻守以卫京畿折》《芘属固圉宜规持久之策》《请坚持战局以遏敌谋》等折。吴天任推测这些拟稿是“香涛在粤函托先生代笔者”,但张之洞当时未必能全部采用。见《梁节庵先生年谱》光绪十一年条,第42页。
[38] 《张文襄公年谱》卷二,光绪十三年条,《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3册,第713—714页。按:此说实来自王仁堪向张之洞密陈之都下“戏语”,《赵凤昌藏札》载王仁堪致张之洞信云:“楚中聋御史(吴兆泰)劾双福、丁士彬、高蔚光借径优伶,阿附权贵,逾日双福遂简凤颖道。朝阳鸣凤,惟治下偶一闻之,都人语曰:‘好主人在,不患无书院坐,故敢尔尔。’戏语亦实录也。”《赵凤昌藏札》(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第7册,第401—40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