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道理
郝仁出了屋才懊恼的把双手盖到脸上，狠狠揉了把自己的脸。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今天回来是跟儿子和解的吧，为什么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的呢？哎！火气上来了根本就压制不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儿子的关系会弄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呢？如果说是工作上的困难他咬咬牙也能克服了，但到底要怎样跟儿子搞好关系，他真的两眼一抹黑。
背靠在楼梯扶手上，郝仁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自己的妻子。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们家的顶梁住重来都不是他。
“……特么的，他当自己是谁啊，说不见就不见，回来就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屋里郝天天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但积攒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发泄，他爸又消失不见了。
郝天天觉得自己快要气得爆炸了，急需要发泄出来。
门外的郝仁并没有离开，听着屋里传来的漫骂和叮叮咚咚摔碗倒凳的动静，额头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亲生的！亲生的！
他不得不一再的告诫自己，才能勉强定住心神，不做出再次进屋教育郝天天的冲动。
这孩子的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呢，到底是随了谁！
“……有这么当爹的吗？大过年的都不在家，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连自家儿子都不管，凭什么要老子认他……”
摔了个碗似乎并不能解除郝天天的心头怒火，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全都是对郝仁失职的控诉。
郝仁这才惊觉这孩子的火气是打哪里来的了。
这孩子从小被妻子照顾得极好，即使她自己加班照顾不过来，都会把他托付给外公外婆，长这么大也没有像这次这样单独生活这么久。
郝仁抚额，都快成年的孩子了，怎么对家长的依赖还这么强？
他决定再等一等，等屋里安静下来，儿子能平静一些的时候父子俩应该好好的谈谈。
可是他还没等来屋子里消停下来，倒是兜里的电话先响了。
“喂，有什么事？”电话是田小军打过来的，郝仁一看清号码，整个人本能的激灵了一下，自从他就任了和乐佳园的物业主任，每回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就没收到过好消息的，怕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吧？
“郝主任，你，你在哪里？能快点过来三栋203一下吗？”田小军的语气很急，不等郝仁回话，便自顾自的说开了。
“你记得梁伯吗？封城第一天就要出门锻炼，大闹门岗的那位梁伯，他在家里把自己给摔伤了！腿肿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家里又没别的人，这怎么是好啊？”
郝仁的脑子跟着田小军的叙述飞快的运转，把这些有天见过、认识过的业主的面孔，迅速的过了一遍，很快便将摔伤了腿的梁伯与脑子里有记忆的那个人重叠起来。
那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这怎么就摔伤了呢？
“好，我马上过来。”
自从他入户进行小区住户情况摸底发现袁大娘家的困难之后，便对这个摸底的事情上了心。
小区里千头万绪的杂事太多，但郝仁仍然坚持让田小军独自完成入户详查工作，就是为了不让一家一户救助无门。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对了，伤情如何？要打120吗？”郝仁转身看了眼自家的大门后，便一边说电话一边往楼下走。
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大多都有基础病，无论是高血压还是心脏病什么的，都怕摔跤，对青壮来说的一点小磕碰很有可能就会对他们造成无法预估的不良后果！
“除了腿肿不方便行动，其他的我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电话那头的田小军已经急得一头热汗，他既不是医生，还得不到病人的配合，能知道什么呀，“梁伯不愿意看医生，还什么都不说，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啊。”
“那行，你先呆在那里，看看老人有什么需要，等我马上过来！”
郝仁挂断电话之后立即翻出熟悉的人的微信对话框，只是当他把手按在说话的按钮上后又飞快的松开。
还是午休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她。可是梁伯那头情况特殊，他对摔伤的救治也全无主意啊。
别说梁伯自己不愿意去医院，这个时候就算是去医院也不一定能立马得到有效的救治！
江城所有的医疗资源此时全都在为战疫冲锋，除了急诊科，很多慢性病科室都已经停止接诊。再说现在感染了新冠的病人或有接触史的高危人群，全都聚集在医院里了，去医院已经成了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郝仁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给老婆的微信上留了信息。
只要是梁伯的摔伤不是很严重，他就必须找到对应的救治方案来。
虽然他老婆只是一名呼吸科的医护，但家里谁有个头痛脑热的第一时间找她，已经成了郝仁下意识的举动。
“怎么啦？谁摔了？严重吗？”郝仁的信息才发过去，立马就收到了回复。
“你休息？吵到你睡觉了吧？”郝仁刚跨上电动车的脚停顿了下，他完全没想到这次能这么巧，能立马就等到回消息过来了。
“没呢，才下班。”对方没有丝毫停顿，“多大年纪，怎么摔的？现在什么情况？”
郝仁苦笑了下，自家这老婆啊，这都多少天没联系上了，这一开口都不问问他，也不问问家里。不管是什么时候，第一时间记挂着的，只有病患。
大概这就是医护人员的‘职业病’吧。
也好，她真问起儿子来，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无论是梁伯还是老婆那里，时间都十分紧急，容不得多耽搁，郝仁便把从田小军那里听到的只字片语跟老婆说了，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专业的指导。
“你先看看具体情况，若只是软组织损伤，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能不来医院就不要来医院，这会儿大家都忙，也难得顾上。”
“但如果患者已经不能正常活动，就要考虑关节是否受损，这个不能拖，要立马到医院里来拍片确认入院治疗。”
听说梁伯拒绝就医，秀英似乎怕郝仁不引起重视，急急的又追发了条语音，“患者年纪那么大了，你一定不能吊以轻心！只是简单的摔伤还好，万一有基础病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目前疫情再严重，也一定要将人送医院来。”
难得的一次夫妻通话时间，结果全说别人的事情了，到最后倒是问到天天的情况，郝仁才跟儿子闹了冲突，便回了一句‘好得很’，想含混着打发过去，只一个劲儿的催她自己快去休息。
这几天网上不时流传出医护人员累得和衣而睡的照片，再听到妻子这一段时间就没有恢复过来的沙哑声音，说不出的心疼。
“我跟你说啊，天天的性子最像你，我就担心你们爷俩在家里打起来，你做爸爸的一定要多点耐心，孩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
“知道了知道了，你只管安心工作，保护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这几天那小兔崽子都开始学做饭了，到时候等你回来绝对给你一个惊喜！”
郝仁有些心虚，他知道老婆说他们爷俩‘打’起来是开玩笑的，哪里知道今天他是真的打了啊！
现在冷静下来了回头一想，今天自己也确实是火气大了些。
儿子再大那也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今年又赶上情况特殊，面对疫情大人的心里都免不得慌乱，独留他一个人在家这么些天，孩子心里有怨言也是正常的，他不应该一刀切，给他扣上软弱、不像个男子汉的帽子，而且似乎自己习惯性的口误之下，还说了老婆的不是？
那么大的孩子在家，却让家里脏乱成那样的确不该，但似乎并不值得发那么大的火。
郝仁自觉平常并不是那么脾气火爆的人，怕是这些天工作中不如意引发的怒火，今天全都积攒起来冲孩子身上撒了。
怪不得他前段时间看书上说：我们伤害最深的人，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对外人尚且能做到隐忍、客套，而面对亲人的时候，就变得肆无忌惮，过高的期望值让耐心变得丁点不剩，更容易生气。
郝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与儿子的冲突中领悟到这个大道理，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再次回望了下自家楼栋，午后阳光照射在已经开始斑驳的墙皮上，有种令人眼晕的恍惚。或许自己此时应该上去道歉的，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急急的跨上了电动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