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倾诉对象
“还有那么多的清洁工人、快递小哥……等等各个行业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努力维持着城市的正常运转,甚至比以往更加忙碌。”
“江城还有几万名青年志愿者,他们可能就是你以前上下楼不经意碰到过的邻居,也有可能是你同学、朋友的亲友或者家人,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可在疫情当前却勇敢的挺身而出,出现在街道,医院,工厂的生产线,出现在物资的抢运点,在孤单的接线室中。”
“他们不仅听说过,更有可能本身就正在接触疑似或确诊病人,他们就不害怕吗?可是害怕有什么用?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郝仁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又接着往下说,“就在爸爸工作的这个小区里,就有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哥哥正在社区做志愿者,每天早出晚归,是我特别敬佩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做志愿者?”郝天天的语气很冲,话里透出的是赌气和不满。“那我明天就去报名!”
“胡闹!”郝仁觉得自己的苦口婆心全都白费了。
“疫情当前,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学生,能做的就是乖乖的呆在家里,保护好自己,争取不让别人的努力和辛苦白白浪费。”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郝天天在电话里的声音渐渐有些心虚的小了些,道理他都懂,只是一时乱了方寸。
虽然他爸爸说的道理对他来说并没什么新意,但奇怪的是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心情莫名的平复和踏实了很多。
特别当他说出自己努力一点,就能让妈妈轻松一点,早一点回来时,郝天天心里的埋怨已经消散了很多,或许他爸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自私?
“你是学生,当然要做学生该做的,好好复习准备迎考,不辜负别人也别辜负自己。你们有你们的使命和担当,随时做好准备,别事到临头才不知所措无能为力!”
就在郝仁按下接听键,接通郝天天来电的时候,田小军正准备在业主群里喊话,他觉得郝主任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干脆按着小喇叭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最后发送进了群里。
众口难调,无论是做什么事,总有人叫好,也有人不满意。就在简杰号召大家交缴物业费的时候,也有人对物业的工作鸡蛋里挑骨头,或者死死的揪住封门的土堆不放,一时什么声音都有嘈杂不已。
但自从郝仁的录音被田小军发放进群之后,平安业主群出现了罕见的沉默。
“啧啧,死老头你听听,保护好自己,别让别人的努力和辛苦白白浪费!”三栋203房,大张奶奶刚给梁伯撤走洗脚水,听完郝仁的录音后不满的对梁伯道:“你不就是拉不下脸让我照顾你吗,有本事你别摔伤啊!”
“我这都照顾你两天了,还撂脸子有意思吗?不寻思让自己怎样快点好起来,我这两天岂不是白费功夫了?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就一点都没活通透呢?”
梁伯面对大张奶奶的数落向来没有招架之力,“不,不是。”虽然反驳着,但那声音完全没有跟田小军发脾气时的半分气势。
“咱们小区也有人去做了志愿者?是谁啊?”这个问话在和乐佳园小区里不少的家庭中前后脚的被提起。
有单纯好奇的、也有真心敬佩的,当然也少不了自己不想做还想说别人酸话的。
或许还有不少人这么问却是因为自己也动了做志愿者的心思,比如许泽文。
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从众心理,即便是自己认同的事情,若没有人率先去做,也难免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这些天的沉闷的疫情生活让大家都感触良多,在惊恐、无助、焦虑和紧张中慢慢走出来的同时,也急切的想要做点儿什么。
许泽文与妻子刘瑜闹离婚的事因为疫情暂时告了一个段落,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年累月积累下的矛盾并没有完全消除。
虽然许泽文自己已经感觉到了平日的不足,也在努力的做出改变,但夫妻俩成天窝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有的毛病都被无限放大,非但收到的效果甚微,还生出很多别的龌龊来。
就比如他好不容易做顿饭,结果却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有清洗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青菜,害得刘瑜又吐又拉,担心自己中招差点没给吓死。
这都过去几天了,仍然时不时的就把这个话题拿出来数落他。
许泽文现在急需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听郝仁说自家小区里就有人在社区做志愿者,当即就心动了。
“郝主任,咱们小区的志愿者是哪位啊?”
许泽文的手指还放在手机上,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发现有人替他把话问出来了。
田小军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三栋801的简杰做志愿者是一件非常徝得肯定和表扬的事情,无须隐瞒什么,当即就说了,还顺手@了简杰。
群里的画风大转,一时之间都是讨论参加志愿者活动的话题。
郝仁已经结束了与郝天天的对话,似乎儿子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了,他面上也波澜不惊,但他的内心绝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平淡。
只是考虑到儿子到底不小了,他必须要开始自己学会思考,努力面对自己的人生,他才能强行按捺住急切想要回家的心情。
只是郝仁的手不安的摆弄自己的手机,严重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
“郝主任,要不你回去一趟?”田小军很善解人意的劝解道,“明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大家都心里有底,你晚点儿来大家也能应付。”
田小军以为郝仁是担心影响明天的工作。
“算了,那么大的男孩子了,总得学会自己面对。”郝仁就算是这时候想回家,他也没想过会耽误明天的工作,但也没做解释,只摇了摇头,“能管他到几时?”
他正准备重新上床,猛的想到之前群里有人@了他,再解锁手机,便发现有人添加他为微信好友。
“曾涛?”看着好友申请里面备注的名字,郝仁想了想才把名字与人对上号上。
但心里却好奇不已。
他上任不到一个半个月,便找了他两次茬的人,怎么会主动加自己好友?
虽然不解,但郝仁还是第一时间就点了通过。
好友申请的另一头,曾涛内心忐忑不安。
想想自己曾经的态度,对方通不通过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这时候他很想找个能说话的人聊一聊。
比起自己的亲朋好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更想跟相处得并不怎么友好的物业主任说出自己的困境。
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已经第二天,时间缓慢得就像过了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备受煎熬。一次次的希望,再一次次的失望,他已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正常的心态多久。
妻子极力的压抑自己的呜咽声,但还是会时不时传进房间里来,传到他的耳里。这种时候他的镇静就显得尤其重要。
一开始他也幻想自己只是普通的感冒,希望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感冒药都吃过了,体温还是没有降下来,咽痛、流涕、乏力、肌肉酸痛而且咳嗽厉害,似乎还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正与新冠肺炎的症状越来越接近。
专家热线他拨打过了,社区那里也做了登记,所有的状况似乎都在极力的把他往那个可怕的病里套。可每一通电话拨打出去,得到的回复永远只有两个词:自我隔离和等待!
曾涛顺风顺水的人生带给他的自信,在这两天的时间内瞬时土崩瓦解,所有的人脉、关系似乎都失去了作用,没人能给他一点切实有效的建议和意见,甚至无法给他的症状一个明确的说法。
一遍一遍测量过体温,看着体温计上不降反升的数字,他甚至有时候会期待自己干脆快点确诊得了新冠肺炎,那样就能被收治进医院,快点得到治疗。
纷杂且毫无头绪的思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一点收紧,把他整个人包裹进去,让人喘不过气来。此时的曾涛就像条缺水的鱼,贪婪而无助的大口呼吸,却感觉越来越困难。
手机的每一声响动,都牵扯着他的神经,在期盼与失望中煎熬着,业主群里的嘈杂一度让他厌烦透顶,可在屏蔽之后又被他放了出来。
自我隔离的等待太孤单,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的等待太焦虑,他必须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开来。
一条条的信息读下来,曾涛便萌发了加郝仁好友的念头,且这个念头一冒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连两人之前闹出的不愉快都顾不得了。
群里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对物业以及新来的郝主任有褒有贬,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郝主任会是一个倾诉的好对象。
这个直觉来得突然且毫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