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合纵——王后
朝堂上，依旧各执一词。
公孙正道：“敬王一直提，两年前，洛姑娘出使靳国。敬王支持相助靳国，莫不是为了私心？”
李慎道：“公孙大人这么一提醒，鄙人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洛姑娘出使靳国，您的功劳最大。既然是您推动两国交往，如今，友国有难，焉有不助之理？”
慕白道：“这既然涉及国事，自当公正……”……
各位官员争论不休之际，叶纯代表明山院上书，其言为“松夫子、枫先生、林先生以及在院学子、往届师长学子共计一千八百三十六人联名上书，以大局为重，顾五国存亡，保护瀛洲大陆，请战！”松家一直淡泊名利，却不能忘，松家先祖也是开国功臣，画像陈列凌霄阁，松家是洛国唯一有世袭国公之位的家族，松夫子表态，朝中官员少有反对。明山院被天下读书人封为圣地，明山院的态度一出，也定了左摇右摆的人心。
之后，松凌雪来到御书房，“陛下，老朽年高，今推荐明山学子枫亭出使庆、岳、宛三国，游说三国君王，共同相助靳国。”
洛王道：“那靳国那边？”
松凌雪一揖，“陛下，老夫有学生在靳国为使者。洛珏可以。”
明山院，枫亭、林晚在一处商议。
枫亭道：“我们明山院，要起草《告洛国国民书》，还要准备《告宁州大陆百姓书》。”
林晚道：“《告宁州大陆百姓书》？五国文字不一，得用各国文字书写，才能有用。”
枫亭道：“让少史们都到琼华阁来，学子中有能力，也来帮忙。”
辛谣道：“枫先生、林先生，我有一个想法，童谣是传扬最快。如将这些内容编成童谣传唱，效果更好。”
枫亭道：“这个想法可行。”林晚道：“辛谣，你选几个能帮助你的人，尽快办好。”……
荒原，王宫来人，秦皓道：“洛姑娘，当初‘上品兰草’一案，沉冤得雪。陛下请洛姑娘入王宫，商议退七国联军大计。”
洛珏、李微进入王宫，被安排住在梅鹤园。
洛珏问宫人，“这原先是什么地方？”
那宫人道：“回洛姑娘，这是长公主的寝殿。”
“哪一位长公主？”
“是王上唯一的胞妹。”
“长公主现在在何处？”
“六年前，王上还未登位，长公主还是公主的时候，因病出宫修养，如今还在宫外。”
洛珏看着殿中悬挂的《白鹤图》，她想起舒恬抚摸白鹤，又想起朝堂上靳王冷冰的脸，那白衣人的背影，一切都是巧合吗？
洛珏问道：“姑姑可知长公主名讳？”
那宫人道：“奴婢一年前才入宫，实在不知。即使知道，长公主名讳岂是奴婢能唤的？”
李微环顾四周道：“古有林逋，梅妻鹤子。这梅鹤园的主人，是个高雅之人。”
她正沉思间，那白衣人来。“洛姑娘，在下佩服，你居然能从荒原出来？”
洛珏一揖。
李微道：“舒公子，我们从荒原出来，您应当是最不开心的那位吧。”
“此言差矣，洛姑娘当初所为，是为国家。我今日也为国家，抛却个人恩怨。”
他对洛珏一揖，“洛姑娘，三日后，在崇华殿，举行宴会。到时，请您代表洛国，力主促成五国联盟。”
洛珏道：“我何曾可以代表洛国？”
“洛姑娘何必推辞？只要那些老家伙同意，靳国与洛国结盟。明山院枫先生，已经游说庆、月、宛三国。三国君主都同意，抗击朔海七国。到时候，请洛姑娘用三寸不烂之舌说赢那些老顽固。”
李微道：“怎么感觉我们在给你当枪使，好像是逼迫着靳国接受五国联合似的。”
“不然我洛国直接答应你一个弱女子，太没面子。”
李微不屑：“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洛珏道：“既然如此，请舒公子向靳王说明，能否让我进入敬文楼。”
白衣人疑惑：“洛姑娘要去王宫的藏书楼做什么？”
“既然是要在靳国朝堂上论辩，那引经据典，运用靳国藏书所言才是最好。”
“洛姑娘在明山院求学多年，难道文心楼的藏书，没有看够？”
“几年而已，我怎能阅尽文心楼藏书。即使文心楼是天下第一藏书楼，也藏不尽天下之书。”
“洛姑娘言之有理。”
三日后，崇华殿宴会上，靳国大臣，或赞成与朔海七国合作，或主张与四国联盟，争论不休，洛珏参与宴会，自然要促成五国联盟，李微作为女使，说不上话，便默默在旁边把论辩所言记在心中。
“七国联军是行连横之术。”
“靳国占据天险，一面靠海，一面靠山，四国均在山之南，行军艰难，四国未必愿意长途跋涉来此。”
“五国均建于宁州大陆，但凡有识之士，均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靳国受难，集结五国之力应对之。”
“向洛国示好，其余三国以洛国为尊，洛国表态，三国必定相随。”
“洛国是想一家独大？”
“宁州大陆最开始，只有一国。五国由一国分成，何必要一人独大，各国平衡才是长久之计。”
“我靳国先祖都是以强权治国，强兵争天下，必须一统。”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或合或分都是在乱世，如今盛世太平，已逾百年，以和为贵才是上策。大人方才提到，靳国惯例，但不是一以贯之，否则贵国史书怎么有‘变法’二字。”
“不联合对外，靳国必然亡国。朔海联军对靳国说是帮靳国攻打四国，但四国俱灭，靳国焉能独存？即使靳国依旧在，也是朔海七国傀儡。”
“若靳国灭，四国不是乐见其成？”
“唇亡齿寒，对四国说，靳国灭，少了一个对手。但靳国是宁州大陆第一屏障，第一屏障破，接着就是四国。再者，五国之间是和是战，是各国内政。靳国与四国，是靳国自己的事情。朔海联军未免手伸得太长，像后宅女子争夺管家权利，与前朝共通。”
“可宁州大陆只有五国，朔海来的是七国。”
“蚍蜉尚能撼大树。集齐五国之力，合宁州大陆钱、铁、马、粮、船、战车、兵器，背水一战。”……
崇华殿的论辩持续了三日……
之后，洛珏、李微在梅鹤园休沐，但或许还会有论辩，二人没有放松，继续在敬文楼翻看典籍……
李微道：“又跟结业策论的时候一样，翻阅史书典籍。想当年，我都没有在文心楼抄书，这跑敬文楼来抄书了。”
洛珏道：“游说靳国，当然要用靳国人认同的历史来论述。小妹，累了就歇息，不必逞强。”
“不行，被这个西贝货压榨了这么久，这是他请我们来骂骂人，出出气，焉有不应。这么好的机会，我要多准备小抄，让他们没有还口之力。”
洛珏道：“小妹，不得不说，你心真大。这关乎国之存亡的论辩，在你口中，居然成了一次出气的机会。”
“我喜欢吃，想有一天尝遍天下美食。治大国若烹小鲜，一样的道理。话说回来，在这里抄书太吓人了。文心楼亮堂堂的，有月亮的晚上或者繁星的晚上都不必点灯。靳国尚玄，这藏书阁也黑乎乎的，太压抑了。要是没有这些竹简，我还以为在牢房呢。”
“文心楼本来就是一座观星楼，天下只此一楼。其它的地方，比不了的。”……
洛珏、李微二人从敬文楼出来，往梅鹤园方向走去。遇见王后一行人，二人行礼后，站在一旁。
那一行人却停了下来，其中的卫夫人道：“哟，这就是洛国来的姑娘。洛国钟灵毓秀，养出的人，不管男女都是一副好皮囊。先王继后如此，把先王迷得七荤八素。如今，连出使靳国的使者也是个狐媚相！靳国，当真无人了？”
洛珏听得此语，脚步移动。李微伸手拦住，“洛姑娘，您是洛国使节团正使，只用同靳王谈话，做好两国往来之事即可。这种小事，让我这个女使来处理即可。”
洛珏眼中惊异，想去拦住，她却已经走上前。
李微依着礼仪一揖，“参见王后，众位夫人。”
卫夫人道：“你是何人？”
“洛姑娘女使，李小妹。”
“主子说话，你一个女使插什么嘴。”
“回夫人，我家姑娘是洛国使者，自有她的职责，这样的小事，自然是我这个女使来处理便是。”
李微一揖，“先王继后是洛国世家姑娘，更是卫夫人的长辈。先王与先王继后夫妇一体。卫夫人方才言语之中，对先王后似有折辱之意，更是不敬先王。按照靳国律法，是何罪名？诛九族？还是凌迟？”
“你少胡说！”
李微不受影响，接着道：“另有，洛国并非无人，而是各司其职、各展其才。洛姑娘一介弱女子，受靳王邀请，来了靳国，也是为两国尽绵薄之力。”
洛珏对她投来赞同的目光，默默欣慰一笑。
卫夫人转身道：“王后娘娘，这是在靳王宫。您作为后宫之主，就由着这个鼠辈在这里大放厥词？”秦月道：“洛姑娘是洛国使者，李姑娘是您的女使，您认为如何决断？”
洛珏上前一揖，“参见王后娘娘，众位夫人。”她站直身体，“请娘娘宽宥。我家女使口无遮拦，并无恶意。”
秦月道：“卫夫人也是如此。不过就是闲聊，这话语不过一阵风，过去了。”
“娘娘深明大义。但，风易过，风言风语一过，后果难以预料。”
“洛姑娘宽心，今日在场之人，都是明白人。”
洛珏又是一揖。
秦月接着道：“明山学子，日月光华。今日一见洛姑娘，名副其实。”
“娘娘出身史官世家，自幼耳濡目染，通身气度，也是他人学不来的。”
“追本溯源，洛姑娘和本宫也是同门。”
“宁州大陆还只有一国之时，松家与公孙家先祖是同门弟子。后因天下五分，各为其主。松氏崇文学，秦门专史学。但，文史本一家。”
“洛姑娘不愧是松门后学。”
“王后也令臣见识秦门风采。”
“这几日朝堂论辩，洛姑娘着实辛苦，请回梅鹤园休沐。”
“谢娘娘体恤。”
洛珏、李微站到一旁，让王后一行人先行离去。
卫夫人道：“王后娘娘，您出身文官世家，确实胆小。臣妾出身将门，说几句实话怎么了？”
秦月严肃道：“卫夫人，你今日确实放肆！你平时心直口快，本宫念着是一宫姐妹，不与你计较。今日，你冲撞的是两国使者，更是不尊先王，罚你禁足半个月。”
梅鹤园，洛珏、李微用完午膳，宫人收走碗碟，待屋中无他人时，李微愤愤不平，“什么人呀这是！争风吃醋到我们头上了，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明山学子岂是勾心斗角、搬弄是非的人？再者说，那个卫夫人明显就不敬王后。王后还没开口，她倒先说起来了。在洛王宫，松姨不挪步，其他宫嫔可不敢动的，可她们都走王后前头去了。”
洛珏翻动书页，“小妹，你不是最烦这些规矩？”
“我是烦规矩，可是我懂礼仪呀。卫夫人就是个不知礼的，心里也不尊敬王后。像我和浥尘哥哥、洛大三人见面，要是按照规矩施礼得半天，可我们心里尊重对方，就免了呀。”
洛珏道：“不过，看靳王和王后，这两人都不容易。历代王后都是出自将门，唯有她是出自史官世家，是靳国第一个文官世家出身的王后。”
李微道：“我也听说过，当年，靳王还是王子时，也是一个武艺超群、文采出众的少年郎，可是，他在一次演武中被人暗算，失了一身武艺。当时，他到了适婚年龄，按照惯例，都是婚配将门女子，可是独独给他赐婚的是文官家的姑娘。这么来说，对于靳王，王后是个羞辱的象征，可是，他登临王位，靳王还是册封她为王后。”
“这是王室秘密，我们还是不要信口胡呲。”
“这只是我们姐妹俩谈谈嘛。我觉得这次，我们是帮了王后的忙，惩戒了那些女人。不然，王后怎么任由我说那么多话。”
“各取所需罢了。”
李微将一只杯子双手奉给洛珏，“三天了，舌战群儒，朝堂论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姐姐，保护好嗓子。”
洛珏接过，尝了一口，“蜂蜜？”
“是，林先生也给我喝过。这时候，要是像七日雅谈多好，我们五十六位学子一起论辩，所向披靡，遇神杀神。”
“别，咱们被困在这里就够了。他们在洛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洛珏起身，走到卧榻边，脱了鞋子，“我要小休一会儿，小妹，你随意。”
“哟，你不管着我一定要午睡啦。”
“今时不同往日，下午又不用听学。”她说完，和衣躺下，拉过身边的毯子搭在身上，闭了眼。
李微拿了佩剑，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踏出门槛，又小心翼翼关上门。她走到庭院中央，拔剑，舞了一段剑舞。
她停下时，听到拍掌声音，“李姑娘，好剑法。”
李微将剑收回鞘中，“小点声，洛姑娘在休息。”
“这三日，辛苦洛姑娘和李姑娘了。”舒公子拱手。
李微抱着剑，“在明山院当少史，还有月例呢。这这帮你们吵架，分文不取，还无端受气。”
“李姑娘也不是轻易受气之人，威名已经传遍整个王宫了。”
“别顾着说笑。喂，叫你靳王主子管管自家后宫那帮女人。我和姐姐是使节团的，不是来和亲，叫她们争风吃醋别在我们眼前，她们也太没自信了吧。看到女子入王宫，就以为是来抢她们位子的。”
舒公子尴尬一笑，“李姑娘稍安勿躁，王后已经罚了卫夫人禁足，自己也斋戒抄佛经。”
“王后如此，那靳王如何？”
“这是后宫之事，王上不必操心。”
李微摇摇头，“前朝费心，也要当心后宫使坏。后宫不得干政，对着这，我一直挺反感。但这次的事情，让我觉得，后宫也是能影响前朝的。国家，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国。国与家，共通。一国，有前朝后宫。一家，有前院后宅。我不妄议贵国国事，就从小事说吧。前院，一般是男人的天下，世家之间，各位家主是刎颈之交，这两家的交情，一时。后院，女子的天下。一家主母，举重若轻。两家相处好，不能只敬重家主一人，他的家人也要尊重。家主与主母各司其职，家主分身乏术，一个前院的男人去关心别家后宅的老人女人孩子，不妥。主母串串门，办办宴席，这些琐碎小事处理好了，才能长久发展。后宅稳定，重要。比之一国，后宫帮不上忙，别添麻烦。今天这种情况，不是谁家的使者都能轻轻放过的。”
舒公子笑道：“不过几位女子而已。”
李微摇摇头，“你别当幕僚了，你当木头吧！不对，是石头。”她上前，走到和他比肩的位置，看着远方的天空，漫不经心地道：“你注意一下，后宫有没有眼线，或者和你主子唱反调的人。”说完，她转头看他。
舒公子迎上她的目光，“你待字闺中，怎么知道后宅的事情。”
“听说的！”李微毫不犹豫撂下三个字，心中默念，松姨出身大家，又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她的话，我信。
舒公子敲敲手中折扇，“李姑娘，你可真是少见的胆大女子。”
“不敢不敢，这不在我的地盘，我得收敛点。”
“收敛？您收敛点，都把卫夫人气成那番。不收敛，要如何？”
“你猜？”
“在下不和您斗嘴了。请问洛姑娘可否让我一见？”
“不行，她这三天都没怎么休息，贵国朝堂的众位大人真不愧是一群老顽固，还真是坚如磐石，不对，对着一块石头说上三天，也开窍了。可是他们……”
李微接着摇头，“还有你，不露面。更气人的是，你主子，坐在那王座上，一句话不说。恶人全让我们当了。”
“你不为洛姑娘说句话？”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不都传开了。说洛姑娘待字闺中，却说话句句不让，像泼……”她顿了一下，“唉，这些大人们家的夫人估计个顶个温良贤淑。他们是没见过真正的骂街，那才是，目光所及之处，灰飞烟灭，唾沫所洒之地，惨不忍睹。真真叫个妙语连珠，雨打芭蕉，大珠小珠落玉盘。”
舒公子忍着笑，“靳、洛两国还不是同盟，你就在我面前如此口无遮拦？”
“舒公子，我可没当你是靳王幕僚，只是觉得围猎那次，你还算讲点道义，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吧。你不同意？”
舒公子打开折扇，象征性地扇了扇，“李姑娘言之有理。”
“喂，既然是朋友，有些话我就直接问了。”
“李姑娘对于在下好奇？”
“好奇的不是你，而是……”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身装扮，是不是在学洛都双公子？”
舒公子略微迟疑，“算是吧。”
“嗯。”李微点点头，“你这个人，还真有点像，但有些地方比他们好。”
“哪些地方好？”
“他们一个太让人不敢玩笑，一个玩笑太过，你，正好在二者之间。可以说是，中庸。”
“多谢夸奖！”舒公子随意抱拳，“在下也对李姑娘有一个疑问？”
“有话就问。”
“你这么吵，洛姑娘怎么受得了你？”
“你这么任性，靳王怎么受得了你？”
二人各自安静一会儿，又自顾自转头偷笑。
舒公子调整好情绪，“我可以见洛姑娘了吗？”
“再等会儿。”
“吱呀……”殿门打开，洛珏迎门而立，“舒公子，特地前来，所为何事？”
舒公子立刻走上前去，“来给洛姑娘道喜。”
洛珏道：“同喜。”
当日，洛国使者洛珏已经和靳国达成共识，靳国愿与四国结为同盟，合力抗击七国联军。这一消息从靳王宫传出……
洛都，剑鸣山庄，洛瑾正擦拭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