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乐伎——螃蟹
“呸呸呸！逢君，你也会开玩笑了。但你打趣人，别这么说自己。”她拉住洛珏，“赶紧呸了！”
洛珏看看她拉着自己的小臂，又瞧瞧她认真的表情，抬起没被她拉住的左臂，握拳敲了敲长廊的柱子。
“这样也行！”李小妹放开她，“逢君，你几乎不开玩笑，而且说帮我，就一定做到。你，什么时候和我开个玩笑，或者，也忽悠我一回。”
洛珏一时无法答话，许久才道：“或许，有一天，无可奈何，会如此。”
当晚，洛珏、辛谣一同回到月华轩。院子门口，丁婶拿着钥匙，看到二人，“月华轩马上就要下钥了，你们可终于回来了。”
洛珏道：“丁婶辛苦了。”
辛谣接着说了一句：“丁婶也早些休息。”
二人继续走向自己的住处。翼室已经熄了灯，辛谣道：“看来铁兰已经休息了。”她又看看轸室，“你那里灯还亮着呢，是小妹又在熬灯油？”
洛珏微微一笑：“早些休息吧。”
二人道别，洛珏推门进屋。
“你还知道回来呀！”李小妹慵懒的声音传来，她本来躺在自己的书案后，双手举着《聊斋志异》，看得兴趣正浓，听到推门声，伸个懒腰起身，“你说说，除了我，谁还这么晚点着灯等你呀？”
洛珏看看她书案上的烛台，烛泪点点，“你自己熬灯油还要找个理由？”说完，径直走到屏风后面。
李小妹翻了一页书，“哎呀，不要拆穿我嘛！真没情调！”
洛珏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广储阁每个月发给每位学子的蜡烛，都是有数的。哪经得起你这么熬？”
“我的或许经不起，但你这早出晚归的，用不了多少，就匀给我呗。”她拿起银签轻挑灯花，“再说，夜下读书，闲挑灯花，多有意趣！”
时光荏苒，准眼到了冬季。明山学子换上冬日院服，袖口衣襟加了风毛，点缀着梅花纹络。
半亩方塘边，公孙韵等几个女孩子在闲谈。
“这洛珏，还真不愧是学子楷模。学中、学末大考，科科是甲。”
“她就是再学一遍，说不定这考题，她之前都做过。”
“就算没做过，人家是少史，她一天到晚在蕙芷园，想知道考题，还不简单。”
“也不知道，她这么拼命是做什么，六甲，有必要吗？”
“就是，多得一甲，又不得封赏。”
“洛珏这样的，两年前就算错过结业策论，补上就可，为何还要再学两年。”
“不会，是为了公子？”
“她也配？”
“配不配，早就定了。毕竟，那个婚约。”
“她一个乐伎，还真把自己当洛家长女了！”
“说不定，她就是算准了。公子今年入学，上赶着纠缠。等两年后，公子加冠，继承爵位，她……”
“有道理，公子也是长史，两人共事，机会可多呢！”
“这真是！她先得了洛大的青睐，再让洛大撮合她和公子。”
“别看她平时默然无声，心里居然有这样的打算，还想把洛都双公子玩弄股掌！”
众人说得忘形，却不知身后一道身影急促而来，“公孙韵，你不要太过分！”
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转身。
李小妹满身怒气。
公孙韵道：“李小妹，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们在干什么？明山学子，日月光华，怎么出了你们几个？你们脱了这身衣服，和长舌妇有何区别？”
周画：“又没说你。再者，听说，你刚刚来明山院的时候，和洛珏又是动口、又是动手。结果几天后，又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是我舍友！”
施书：“舍友？她的舍友可不好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前舍友，当年也是和她不分伯仲，关系极好。结果入学两个月后，哦，就在当年的学中大考前，莫名其妙回家养病，此后，再无消息。”
“你什么意思？”
公孙韵：“你真不知？若她前舍友一直在，你认为这学子楷模，还会是她吗？”
“闭嘴！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比不过逢君，你嫉妒她。也难怪，学中、学末大考，你都是排第二。你是不是想着，若逢君不在，你就是学子楷模！”
郑棋：“有洛珏在，学中、学末大考本来就不公平！她学过，胜之不武！”
“笑话！明山院是宁州大陆第一书院，从不萧规曹随。每届学子所学怎么可能一模一样，考题更不可能一样。你们不信，问问大师兄也自然明了！不是人人再学一次，都能得甲！你们几个，自己学不好，还怪别人学得太好。这又不是科举，要争个三榜三元。既然比不了，你们干嘛非要和逢君比。我晚入学两个月，除了公孙韵，你们其他人，连我也比不过！”
王琴：“李小妹，你好歹也有个正经出身，为了一个乐伎，至于吗？”“你再说！一来，逢君没作奸犯科；二来，临江仙不是秦楼楚馆；三来，她就是凭着箜篌一绝，堂堂正正入明山院。”
公孙韵道：“确实，明山院海纳百川。可洛珏既然入了明山院，就该有自知之明。她先是挤走舍友，这又对公子……”
“住口！你以为你是谁！我浥……”她警觉，“公子的事情，轮到你说吗？你……还有你们，搬弄口舌，回你家后宅去！再让我听见你们叽叽喳喳、胡言乱语，我就……我就让你们下水！”她一指水面，说完，她甩袖离去……
“李小妹，轸室不吉利，你小心为妙。”周画喊道。
这一番争论似乎像半亩方塘的鲤鱼吐出的一个泡泡，倏忽之间，便消散了。
蕙芷园的松台，是松凌雪办公之所。此刻，他站在《岁寒图》之前，听枫、林二人回话。松夫子为当世大儒，将近古稀之年，头戴白玉冠，鬓发斑白，胡须也染了霜雪，但给予人的风神气韵，依旧是“高山仰止”。
枫亭道：“师父，学末大考已过，男学、女学学子共计五十六人，均通过大考。立春过后，学生们可开始习武。往年，是剑鸣山庄派武师来院教学。三年前，陛下亲批，提升学子武艺，除五御、五射之外，另外增设科目。但明山院的校场地方有限，洛宗主建议，另设分院。”
“洛宗主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学子们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晚道：“师父睿智。明山院地处洛都，在洛国之北。沿海的安临城，在洛国之南。从南至北，一路的见闻，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曾体味过的。”
“兰之所言有理。竹之，安临分院如何？”
“师父，三年前，洛宗主亲自前往安临城选址督建。如今，已经落成。我前往察看，学舍、居所各处已经安排专人打扫布置。最特别是演武场，利用九苍山地形，建得有院中校场的十倍那么大。”
“好。虽是分院，专注武艺，但书籍案卷，还是要的。有些案卷，需要再准备一份，到时运往安临分院。”
林晚道：“师父，这一项，我和师哥思量好了。学末大考已过，还有半个月便是新年。丙申正月初八，黄道吉日，正好出发。这段时日，各位长史各有自己的职责。诸类文书，便教给少史。”
枫亭道：“少史一共十四位，这次不用轮班，都去琼华阁。”
“竹之，兰之，你们年轻。这乙未学子，称得上是‘卧虎藏龙’。你们作为副院，着实不易。丙申正月初八，第一次前往院外求学，须万事周全。这些学生，该找机会敲打敲打，否则，出了这门……”
李小妹是个话说完就忘，脾气发过后就丢的性子，方才和一群女孩剑拔弩张，此刻又一人来到后山花林溪。
一位褐衣少女坐在石头上垂钓，左手食指上带着一枚银色戒指，身边放着大竹娄，其中装着一把药锄，一些药材，有些药材上还沾着泥土。旁边一个小竹篓，里面有两只螃蟹正在比武。
李小妹远远望去，好一幅美人垂钓图。她小跑过去，“你是谁呀？怎能从没见过你？”
“这话该我问你？”李小妹抬起双臂，展示一下自己的院服，“看不出来吗？穿这身衣服的还能是谁？”
垂钓少女瞥她一眼，“看来你从未生过病。”
“哪有你这样的人，盼人生病。”李小妹插着腰，突然注意她衣服上的灵芝纹络，“诶！你是百草堂的。你不会就是……”
“是我！”
“害！”李小妹边说话边脱鞋袜，“逍遥医，你说话拐弯抹角，一点不逍遥！”
逍遥医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位姑娘，大冬天的，你要干嘛？”
李小妹卷起袖子、裙子、裤腿，“噗通”跳进溪水中，“别姑娘姑娘的，我叫李小妹，你喊我小妹就行了。”
她翻开一块石头，一只螃蟹欲逃，她立刻抓住，“你在钓螃蟹吧，花林溪的螃蟹，最是好吃。但到了冬日，只有这条支流，连着温泉，还有螃蟹蹦跶。”
“虽然连着温泉，但这水也不热，你这露着胳膊腿儿，当心着凉。”
“才不会呢！”她把手上的螃蟹往逍遥医的小竹篓里一扔，“逍遥医呀，抓螃蟹比你钓螃蟹，有趣多了，你也来！”
逍遥医笑笑，“我钓螃蟹，静心而已。你远点抓，别扰着我钓不到。”
一人钓，一人抓，不一会儿，一只小竹篓便满了。李小妹数数个数，“月华轩不能煮膳食，你那里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