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星河(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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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入宫

一行人收拾好行装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

在行宫的门口,我看见了太子。他头戴黄金冠,身着四爪蟒服,腰间挂着汉白玉。他长得跟成筠河有三分相似,却多了一些张狂、自负,眼神咄咄逼人。

成筠河见了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太子兄。”在知书识礼的大户人家,往往遵循“长兄如父”的礼法,兄长可代替父亲教训弟弟,弟弟无敢不听的。想来皇家更是如此了。长幼有序,规矩极严。

太子看见了成筠河身后的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六弟,几时找了这么个俊俏丫头在侧啊?”成筠河低头笑笑,没有回话。太子许是习惯了这个弟弟的寡言,便没有再问,只在上马车之前说了句:“寻常大家公子且置许多丫头姬妾在旁,何况是皇子?你却总过得跟和尚一般。如今总算是开窍了。”他一定是巴不得弟弟们都是不上进的。

一路从南至北的马车上,成筠河跟我讲了宫里的许多禁忌、规矩。

“我们清风殿在皇宫的角落,离外头远,见到太后父皇皇后贵妃他们的机会并不多,不用动辄下跪。我母亲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总不许宫人大声喧哗。领的各类物品,也不许宫人跟别的宫里去比较,不许抱怨。她唯一的爱好,就是做针线,踢毽子。”

我心里感叹着,也许正是因为姜娘娘的过分小心,不争不抢,才有她们母子十八年的平安吧。

到了皇宫,感觉气氛不对。乾坤殿的内侍们急匆匆地从宫门外迎太子去侍疾,走了几步,似乎漏了什么似的,唤道:“忘了宣王殿下。”

成筠河嘱咐贴身内侍小酉带我回清风殿,然后自己跟着太子的后面就去了。看样子,君上不是普普通通的“有恙”,而是病得很重。只是在太子没回宫之前,瞒着这个消息。

清风殿果然偏远,走了好久才走到。一个女子穿着朴素的月白色服饰在院子中拔草,见人来了,她站起身来。看衣着打扮,她似乎是这清风殿中的管事妈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

我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娘娘千岁。”一旁的宫女递上湿毛巾,她擦了擦手,问小酉:“这姑娘是?”小酉忙回:“陆姑娘是六爷从禹杭带回来的。”

“哦?”她愣了一下,说了声:“你起来吧。”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笑了:“小六倒是第一次带姑娘回宫。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民女陆芯儿。”

她又问小酉:“你六爷呢?回宫之后怎的不来见母亲?”

“被乾坤殿的人带走了,说是侍疾。”

姜氏的脸上闪过刹那的难过。她的丈夫病了,竟没有人来告诉她一声。这满宫殿的人,谁都没有把她当回事。转瞬,她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想开了,瞧淡了。

“圣上怎么忽然就病了?上次看见他,还好好儿的……”她自嘲地笑笑道,“算起来,上次看见圣上,还是八月十五阖宫欢庆的时候,本宫坐的位置离他远得很,只能遥遥看上几眼,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

小酉站着,一声儿也没敢言语。姜氏唤着小丫头:“收拾间屋子给陆姑娘住吧。”

成筠河一直没回来,我在清风殿里等得心焦,遂换上宫女的服饰,出门打探消息。

满宫里都是紧张的气氛。听几个宫女闲谈,零零碎碎拼凑出一些消息。自前几天殷贵妃吃了瘪,连续七日,圣上没踏进她的寝殿半步。她从一进宫,便集荣宠于一身,从未遭受过如此冷落,便大张旗鼓地说自己病了,把宫里的医官们全都唤了去,动静儿闹得挺大。

殷贵妃几年前生七皇子的时候,很是艰难,生了三天三夜才生出来,险些血崩丧了命。圣上听说她病了以后,念及她当初生产吃的苦头,到底是不忍心。三日前,去瞧她。当晚,宿在了那里。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次日卯时,圣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把殷贵妃吓得够呛。

很快,阖宫都知道了。皇后骆静姝急匆匆地赶过来,一个巴掌把殷贵妃抽倒在地上。殷贵妃家世好,且进宫就得圣宠,位分又极高,皇后一向对她客客气气的,从没有如此这般。

殷贵妃捂着脸,看上去瘦瘦的骆静姝力气竟这么大。

“殷雨棠,你这个小贱蹄子,竟敢谋害圣上?说!是何人指使?是你那在高丽作战的哥哥,还是你那朝堂上手持玉笏的爹!抑或是沐雨阁上挂着的你那殷家的祖宗!”

沐雨阁,意为栉风沐雨。先帝所建。里面挂着六个人的画像。这六个人当年是誓死效忠跟着先帝打天下的,立下汗马功劳。先帝特意允准将他们的画像挂在阁楼上,享万世供奉。

“皇朝不灭,香火不休。”先帝金口玉言。

这六个人其中一个,就有殷贵妃的祖父,殷侯的父亲。

殷贵妃从地上爬起来跟骆静姝对着干:“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家小七还小,我凭什么要害圣上?我们母子最大的靠山就是圣上!”骆静姝身边的宫女厉声呵斥:“跪下!你敢这样跟皇后娘娘说话!”骆静姝冷笑一声:“本宫念你殷家世代忠良,一直对你颇有宽纵。哪知纵得你狗胆包天,方得今日弑君大祸!”

在场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

骆静姝命人将殷贵妃关进冷宫,将皇七子成筠涵送到了自己宫里抚养。

这厢,她急召太子回宫。太子一回来,骆静姝一颗心方才放下来。其他几宫的妃嫔皇子不过只是陪衬,这种紧要关头,太子才是她的定心丸。

三天三夜,一群人不敢离开乾坤殿一步。渴了饿了就草草进些饭食。直到今日,圣上才醒过来。虽醒过来,双眼却是迷迷瞪瞪地。

太子扑过去喊着:“父皇!”圣上迷茫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骆静姝跪在他面前。圣上指着她问太子:“此谁家妇?”在场所有的人都哭了起来。不好了,圣上糊涂了,痴呆了。连自己的皇后和太子都认不出来了。

朝中几个元老、辅政大臣一番商量,决议推太子临危监国理政。

天黑的时候,成筠河从乾坤殿回来。我在门口等他。他看着我,神色挺难过:“芯儿,父皇糊涂了。他完全像个垂暮的老人了。”

我在心里琢磨着,人上了年纪,受些刺激,昏迷是有的,但不至于神志不清。圣上成了这副样子,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中了毒。

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呢?不可能是殷贵妃,她不会那么蠢。人在她宫中出事,她难辞其咎。

若推断一件事是谁做的,得先看看事情发生后,受益者是谁。我心里基本有了答案。

姜娘娘在里间唤着:“小六回来了吗,你进来。”成筠河走进去,拜了一拜:“母妃”。

姜娘娘详细地问了问圣上的病情,成筠河一一讲了,姜娘娘落下泪来:“明日好歹去求求皇后,让她允本宫去伺候圣上,本宫做了圣上二十年的妃嫔,这个时候,得尽尽心。”

成筠河说:“母妃,你说,太子哥哥是不是快要成为新皇了?”姜氏看他的眼神带了几许责备:“小六,母妃告诉过你,这些朝政大事,跟咱们清风殿没有关系,提都不要提。来日,不管那高位上坐的是谁,有咱们母子一条活路就够了。”

然而,山雨欲来,躲也无法躲。

医官寸步不离地诊治,圣上没有半点好转。太常大人说,宫里须准备着丧事所用,来冲冲煞气。于是,皇后和太子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第二日,太常大人进言,他以龟背卜了一卦,圣上这病来势凶猛,乃紫薇星急犯帝座,阴气太重,需杀死两名后宫妇人方可解煞。

皇后忙问:“得杀死两个什么样的人?”太常回:“须得是伺候过君上的妃嫔,一名属鼠,一名属羊。”属鼠的,是殷贵妃。属羊的,君上的后妃里只有姜娘娘。

皇后赐死的懿旨传到清风殿的时候,我问成筠河:“姜娘娘跟皇后有过纠葛?”成筠河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我母妃哪里敢跟皇后有纠葛呢?不过是我出生的日期与她的四皇子殁了的日期是同一天,她自小就不喜欢我们母子罢了。”

我在宫殿里来回走了半炷香的工夫。

“筠河,眼下只有一个人能救姜娘娘。”

“谁?”

“吕娘娘。你去找她,让她想办法安排我单独去一趟圣上的寝宫。我做乞丐的时候,见过一个地主老爷便是如此,昏迷醒来,人事不知。后来,一个江湖游医给他行了针,吐出黑血,便好些了。我缠着向那江湖游医学了一点行针之术,或可一试。兴许能让圣上恢复一点神智。”

“可是吕娘娘跟我们清风殿素无来往,她凭什么帮我们呢?”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圣上就此不起,她,可就再无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