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白月楼的不速之风
甫井令道在这个深夜里闭目养神着,无比期待着,等他到达了白月楼,就能见到蹇心唯。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她了。
其实他也知道蹇心唯大抵是介意了清棠久美的存在。
可是他完全和蹇心唯保证,他和清棠久美之间什么都没有。
尽管理论上来说,清棠久美早她很多年便已然相识。可如今他却想告诉蹇心唯。
她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会有任何人成为她的替身,待在他的身边。
哪怕是身为真正的未婚妻的清棠久美也不行。
可此时,坐在汽车前排的副手也忍不住地开口,倒不是越界冒犯上司的决定,而是对一个中国女子突然出现的警惕。
“少将,那位小姐长得和久美小姐一样的脸,真的和阴谋没关系吗?或许她本就是特意用了一张和久美小姐相似的脸来接近您……”
此时车内鸦雀无声。
而甫井令道却只是冷冷地拿出自己的配枪在右手上把玩着许久,才无声打断了手下的后面的话。
他不太喜欢身边人总提这一件事。
他的手下不经意撞见了清棠久美在他面前的哀怨,才知道他们的少将喜欢的只是和久美别无二致的面容,却不喜欢久美,因此手下们也一度十分混乱。
可是甫井令道不高兴了:
是他们不懂。
蹇心唯和清棠久美完全不一样。
仅是看着外表自然是觉得无所二致。但区别十分大,而且最大的区别还在于:
他只爱蹇心唯一个。
车子在深夜里抵达白月楼时,不惧夜色。白月楼这边依然是人声鼎沸。
世家子弟来来往往,可尽管如此,甫井令道没有耐心地和白月楼所谓的管事犹夫人打照面。于是十分简单粗暴地,甫井令道的人已经充当了白月楼管事将来往宾客赶个干净。
而对于女性,则统统不得出入,皆被扣留在一楼的大厅舞池之内。
那些幽暗的灯光因为闯入者的枪支被勒令收起。同时伴随着强大的气场,甫井令道沉步走到正厅的中央,扫视着他目光所能及,可当看着舞池中央的女子依然不是她时。
心中的耐心被逐步耗尽,可是也有庆幸。
至少蹇心唯没有为了逃避他而自甘沦落。
而此时,在另一间房间里,窗上透进来外面街道的微光,不算吵闹,却有着十分的旖旎。
黎漾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清醒,因为她有些没搞清楚是她主动还是对方主动。
她明明是在康家要救人,可没错。
犹迟和江参确实在趁乱之时把犹书义救走了,还是没有什么伤亡的情况下……可她自己为什么此刻面对的却是一张吻上来的面容。
如果她不是黎漾,如果她不曾经历过这么多事情……
眼前这张脸,还真是令人喜欢的。
她依稀听见他说着,
“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只愿我们合作愉快。”
她陷入被抽丝剥茧的潮水当中去,却不由得想起她第一回见到康学鹤……时的震惊。
至少她从来没想过要杀掉自己学生时代就敬佩的文人政客。
形势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皆是无可奈何和无言。
可时一切都在韩评带着警察员冲进康家之时戛然而止——
害得她好狠。
恨韩评说要与她合作,恨她明明快要得手了,可康学鹤还是活过今晚。
而她现在,很显然是韩评的“鱼肉”。
原本,她和犹迟等人的计划里,把人救走脱身即可。
可真当去面对康学鹤带来的衣冠禽兽之时,黎漾就想杀了他!
当他哄骗着黎漾要献身之时,说尽更多的鸿图大志,以及不忘在不堪入目的情境下还想着笔下生风怡情一番。
可是黎漾在顾守言被带走之后就不掩饰自己的底细了。
严格来说,是把自己这么多年来寒窗苦读之诗书娓娓道来,黎漾不掩饰自己甚至也深读了他康学鹤的诗词,以及各大文章。
讽刺的是,康学鹤都意识到着不合时宜了。
那种时刻,他把他的家国情怀给稚嫩的女子看,却其实皆是来源于满足他房中之情趣的一时之快。
康学鹤开始知道眼前人的不简单了。
兴致全无,可是他无法突兀地赶走黎漾,他不知道这本该是形如橄榄枝的佳人被顾家暗中安排,是否有更深的深意。
可是康学鹤赌不起,尽管他很快就要前往伦敦避避风头,也不能在临走前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于是黎漾在见证康学鹤面目的片刻扭曲之后,也不难看察觉康学鹤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而黎漾眼神轻轻扫过了窗外顾守言驻足不前的步伐,内心嘲笑着,顾守言果然还是那位擅长权衡利弊的人。
但若是没有顾守言的纠愁。
也不会给江参的营救行动一点机会。
于是在黎漾躲避住了康学鹤的冷刃时,注意力依然在外头。许是康学鹤也的确没有傻到这种境地,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可以开枪打死眼前这个让他有不确定因素而忧虑的女子。
于是,韩评就是这时进来的。
原本他不来,这屋子里死的人也未必就是黎漾。
可是人乌泱泱来了一群时,黎漾就知道,今天她和康学鹤谁也死不了……
不多时,察觉到‘枕边人’终于离去,在毫无亮色的屋内,黎漾拼尽力气动弹起身,她身上的衣物被尽数除在床榻之间。
挣扎着扯过床褥掩盖着身体。黎漾心底本觉得现在她出去肯定容易叫韩评发现,她还是决然点亮屋内烛光。
只因为这里是白月楼,是她熟悉的地方。
要是韩评敢再踏进这个强迫她,她丝毫不介意杀了他!
事实上,黎漾也确实在穿戴的同时,拿起了本来她要杀康学鹤的武器。
韩平此人,
趁人之危,
卑鄙小人,
死不足惜。
当门外却有人经过时,沉步推开吱呀的房门时,伸过来一件宽敞素衣外套,被黎漾的武器瞬间刺穿。
黎漾的举动令对方驻足,“这件衣服跟了我许多年,见你能这样,这衣服,也算是没白使。”
黎漾听着没听懂的话,但门外的人也只是堪堪走进门槛就不再走进。
她很识趣地没多看黎漾和屋内场景,只是默默安抚了黎漾拿着刀的手,直到黎漾完全放下刀刃。
这场景这番举动却不知为何,令黎漾心中触动不已,她突然抬头直视着眼前高大的女子。
如果她的父母还活着,她的母亲也应该和眼前这人一般的年纪了。
如果不是她的装束过于朴素,黎漾本应该以为这人会是韩评的人。
黎漾伸手抹去了左边面颊的泪珠,而那件破了口子的外衣也适时地披在了黎漾的肩头。
“这衣服多少钱,我愿意买下。”
黎漾觉得今夜实在过于漫长,漫长得她头一回在陌生人面前脆弱了一回,只能说起这样的话,好掩饰和整理自己。
可是对面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却只是笑着问了她一个问题,“女儿家,你当以为女人名节是为何?”
直抒胸臆地发问,让黎漾料想不及,只是她眼前确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她后退着与夫人保持距离,正欲关上房门时,却又听见对面人传来那声声安稳的声音。
安稳得让黎漾能认真静下心来听。
“古时候都以贞洁牌坊来赞许女子,我们思想解放,就是要改变那时候。而我知这非你所愿,所以这不是女子的耻辱,该耻辱的是行恶的人。女儿家,你受苦了。所以,你可需要我帮你什么?”
黎漾闻言时,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眼前人,只是她在想之时,却不经意注意到楼下有日本人搜查。
再次联想到对面人没有踏进她的房间这一举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形成。
于是她再次拿起利刃在黑暗中指向女人,果不其然就让黎漾敏锐地察觉到有暗处的枪口也同时对向了她。
能坦然面对日本人搜查,果然不是简单人!
只是黎漾更没想到,对方的下一句话更让她目瞪口呆。
“你们还在坚持秦淮计划是吗?那我顺便提个我的建议,我不建议你们开展这个计划,如果你需要理由,那我简单说:不够成熟,十分凶险。”
黎漾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
关于这些事情,明明应该是她已逝家人里传递给下一位线人的。
可很明显,眼前人不可能是她要找的线人。
因为她甚至不认可秦淮计划!
竟是工派人士!
要不是这人说凶险,黎漾将她党日本人也是十分合理。
从前纵使她怀疑过胥云山的立场,可现如今黎漾敢确定,站在她面前的定是货真价实的工派人士,甚至……她竟见过了这个阶级的很重要的大人物。
但此时,何云袭挥了挥手,她倒不觉得眼前的小女孩能真如何,也是她先来招惹了人家,只是她这时突然想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只是眼下还需要验证,因而何云袭率先退后,笑吟吟地指着对面的房间告诉黎漾有麻烦就找她。
黎漾对于这些人的这些反应竟愈发迷茫了。
她尚不清楚是因为她猜错此人的身份,竟丝毫不在乎将这里逐渐围起来的日本兵。
亦或者,是这人从未把日本人放在眼里。
黎漾却不能管那么多了,眼下犹迟等人根本不在白月楼,与其担心刚刚这些人,不如担心白月楼的姐妹伙计们。
心上一计,便只身下楼而去。
只要韩评在楼底下和日本人周旋,她心中这盘戏就能顺利唱起来。
再关乎秦淮计划,不论如何,她也想尽力一试。
哪怕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她也要先做了再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