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猿拜山
盛夏将尽，酷热更甚。
灼热的骄阳倾泻在大地，仿佛要将一切生灵焚融成烬。
一抹玉白雪影在蜀山深处闪动奔走，风声呼啸过丛林，飘扬出簌簌鹅绒白雪，宛若十二月的北方暴雪奇迹般地降临在了七月末的蜀地，拖曳出一道白色雪毯从天降落。
绵延起伏的蜀山中，被高温熬得难以静心修行猎食的无数山精异妖，当感受到这股天降凉意陡然出现在远方时，无不激动得纷纷朝此气息狂奔而去，想要借其降温。
然而，当这些眼睛看见那洒落鹅毛大雪的源头，竟是一头丈余长的凶煞白虎，而白虎的背上，还驮着一尊无比庞大，威严骇人的青毛猿兽时，顿时便惊吓得背脊发冷，不寒而栗，暑意转眼被奇迹地祛了大半。
“竟是那位青猿山君，它怎么离开青城了……”
“兴许是离山传道吧，我听闻近来四周县府村镇的人族中已经兴传起了青城道的名声，好多人族百姓都在背着官府衙门，私下里偷偷供奉青猿山君的塑像。”
“看来传言不假，单是它的坐骑，便有如此神异的灵根天赋，它本尊的神通恐怕通天彻地……”
“先别说话，勿要惊扰了山君赶路，赶紧跪下磕个头……”
山中精怪异兽纷纷俯首跪拜，但抬起头时，大雪虎影已经远离了。
“这位去的方向，好像是峨眉山，它竟敢去人族佛门往西寺的地盘传道？”
“好大的胆子，着实羡煞我等，如此雄威，足以堪当我山野妖兽的楷模！咱们也赶紧去青城拜道吧，那里肯定没这儿热！”
群兽抬头，惊愕低呼，接着便有无数生灵掉头朝着青城山方向蜂拥赶路而去。
“奇怪，为何离山不过半天时间，道基之心的灵力竟又增加了不少。”
驭着寒风奔走间，一直沉默的雪影突然开口说道。
“天下生灵皆都羡慕崇拜强者，今日离山一路走来，这蜀山深处不少异兽见到了护法你的冰魄天赋神通，皆都产生了归附青城的虔诚向往之心。”
虎背上，安然坐着的庞然巨猿开口回答。
现在陆清元已经彻底摸清楚了雪影的性子，言谈时，时刻都在注意着自己和对方交流措辞的情商，如此说罢，一双猩红的眸子微微低垂，瞥向身下坐骑。
果然，那头大白猫亦是微微眯着眼，幽蓝色的双瞳正在暗放得意喜光。
仿佛在骄傲窃笑。
过了片刻，它才开口问道，
“山君你对于此行，有足够把握么？我听说，那往西寺镇守的峨眉，可是苍茫大陆之上佛门三大圣地之一，仅次于炽灵城的伽蓝寺，和佛门的起源之地大漠佛国。”
“没有把握。”背上的庞然巨兽竟没有丝毫犹豫思忖，便如此爽快地开口回道。
“……”听到这话，大白虎心头一怔，离山时，陆清元叫它随它去闯一遭峨眉山，它便驮着对方走了，当时也没多问，此刻才想起来询问一二，谁知道这家伙会是如此回答。
“我既是青城护法，想来也该有为山君出谋划策，权衡利弊的责任和权力，山君如此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于鲁莽了？当初我与你说了青溪村军中密探修士的残魂逃走后，你可不是如此应对的……”
气氛僵凝片刻后，雪影开口如此说道，隐约有些质疑的意思。
在风中奔走的速度同时也有所变缓。
它在有意给陆清元留下充足思考的时间。
若是直接莽冲向峨眉地界，等会儿想回头，恐怕也为时已晚。
当初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对战外界人族修士时，已经如此强横啊，况且我还去了一趟青铜城，获得了如此多的神异……陆清元心头暗忖着，接着开口道，
“如果只做有十足把握的事，这世界上，恐怕很多事情都无法做到，有时候，得先尝试去跑，不必通过走，来一步步验证成功跑的把握。
我虽然对于峨眉一无所知，没有事先筹谋准备过的十足把握，但是面对此事，我的心态很平静，平静到我的直觉告诉我，可以去做，所以我便来了，如果我心中对此感到畏惧，认为不应该去，我亦会遵守，一切都该当顺心而为。”
陆清元这话说得很婉转，实际，他是在顺着血脉的感应直觉而为，但他并未告知雪影他是碧落神族唯一存留王脉的事，所以便只能这样说。
自从给碧落神族重塑道基，随着体内血脉的一日日苏醒，他已能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自身血脉带来的那股强悍自信和无比精准的判断力。
‘没十足把握的话，你去便去了，干嘛还非得叫上我……’雪影心头暗暗嘀咕。
它在青城山的确愿意与陆清元共生死，同进退，因为那是它们的最后底线，唯一的家园，除此之外已经别无去路，它愿意献出一切来守护。
但是现如今突然离开青城，要没有把握地去硬闯蜀地佛门名山宗门，它纵然是头猛虎异妖，心头也难免有几分发憷畏惧，它曾是山中之王，但却是青城山之王，而非峨眉。
‘这猿兽，简直比我还虎……’雪影心头无奈地发着牢骚，心中猛地想起来人族中流传的一个词汇“骑虎难下”。
它本是虎王，但它此刻却感觉自己竟处在了一种骑虎难下的境地，心中恐惧在没有把握地情况下闯峨眉，但同时又不能抛下背上这位，单独溜走。
‘只能陪这位虎一回了，若是怯战，恐怕日后也无资格再当青城护法……’雪影默默感受着对方赠予的道基之心散发出的澎湃灵力，心头叹息一声，脚下重新加快了速度。
夏阳东升西落，炽红的黄昏斜阳将天穹云层焚成了一堆碳火，层层累砌。
雪影一身被动天赋制造出的冷风在耳畔烈烈作响，虎背上，陆清元抬眸看去，眼前视野中火烧云下的群山开始变得险峻陡峭起来，强大的香火之息笼罩在群山深处的数座主峰之巅。
而在那主峰深处的地面，隐约有一道火息冲天而起，直入火烧云层。
猩红眸子顺着火线仰望，凝神看入云层，赫然发现其中竟然生长着一株灿金色的莲花，莲花外层几瓣已然绽开，闪耀着奇异的彩虹之光。
有八位身披袈裟的光头和尚正盘坐在火烧云中，他们双手合十，低声诵念着经文，以恢弘的金色佛光将莲花笼罩。
看似是在保护莲花，但陆清元却凭着血脉直觉敏锐判断出来，他们是在催熟这朵莲花盛开。
“山君你，是为了那朵莲花而来的么？”雪影错愕地看着火烧云中的莲花，讷讷问道。
“不是，我是为了就一个人而来。”
“救人？山君你竟还与人族的谁有私交？对方在哪里？”大白虎微微眯眼，回首三连询问。
雪影自认为这些年来一直门清这位山君的社交关系网络，这位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少言寡语我行我素，然而此刻它才得知，对方私下里竟然还认识其他的人族，心头只觉这头大猿藏的猫腻着实够深。
“她应该也不是人族……似龙似人，若我感知未错，她应该就在这峨眉主峰山体内……”
陆清元抬手，指向愈发逼近的峨眉群山一处峰岭说道。
他前夜看见的那张面孔，便是从那一座山峰之巅的月色中浮荡而出，此刻随着靠近峨眉，自身血脉同样也产生了一股感应，就仿佛磁铁靠近铁器一般，那山体内有着某位的性灵在暗暗牵引着他。
然而，他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便浮现出了一道淡金色的波光屏障，屏障之上，显现着一张佛门怒目金刚的面孔。
“擅闯峨眉者何人？！”
和尚开口，声音宛若霹雳惊雷。
“青城山君，特来拜山。”
庞然巨兽同样开口，语气倒是无比礼貌地回道。
只不过，他说着时，却已经抬手，从耳畔取下了擎天白玉柱。
……